大角鹿發出一聲清脆的鳴叫。
躍上鹿背的彌亞仰起頭,風帶著他淡金色的額發從他的藍眸前掠過。
他仰頭看著天穹。
已經落下的白玉天梯是如此的龐大,如同一座弧形的巍峨重山,重重地壓在城市之上。
從它身上墜落的流光就像是從高山上簌簌滾落的碎石,轟隆隆地砸落而下。
天幕之上,守護城市的金黃色光罩已是不堪重負,明暗不定,顫抖得厲害。
當它崩塌碎裂之時,就是整座城市毀滅的一刻——
騎在鹿背上的少年仰頭凝視著像是被數不清的流星火雨撞擊轟炸而顯得異常可怖的天幕。
他的眼睜得很大,瞳孔也異常的明亮。
銳色從那圓而亮的瞳孔中透出。
像是一把無形的利刃,破開陰影,露鋒出鞘。
“雅刹爾。”
彌亞叫著大角鹿的名字。
他的手溫柔地撫過大角鹿修長脖子上柔軟的毛發,但是他的目光是與他動作完全相反的凌厲。
就連喊著大角鹿的聲音也仿佛帶著一種迫人的銳氣。
一字一句,皆是鋒芒。
目光銳利的少年說:“我們走。”
在最後一個‘走’字落音的那一秒,祭台徹底崩裂開來。
從中間裂開的祭台兩截在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中緩緩向著兩側倒下。
而就在祭台裂開倒下的那一瞬間,幾乎是在同一時刻,白月鹿騰空躍起。
它龐大的火紅身軀如飛翔的羽毛一般輕盈地在空中跨越了一個優美的弧線。
它從坍塌的祭台上躍起,在空中劃過一道殘影,而後,伴隨著啪嗒一聲微小的聲響,雪白四蹄落在前方傾斜的方尖塔上。
祭台崩塌著,自裂開的大地上沉了下去。
同在這一片大地上的方尖塔亦隨著大地的顫抖在緩緩下沉。
只是在之前的震動中成為斜塔的它沉陷下去的速度要緩慢上許多。
哪怕已經傾斜到不堪的地步,哪怕在塌陷,哪怕在一點點地沉入泥淖之中,它依然倔強地挺立在地面之上,如一柄斜斜地插在大地上的利劍。
劍尖依然筆直地、毫不屈服地指向天幕之上巨大血月,還有那自血月天穹上跨空墜落大地的白玉天梯。
——此時此刻,它傾斜的姿態像極了指向天穹的道路。
落在方尖塔上的白月鹿奔跑了起來。
沿著傾斜的方尖塔。
它高高地昂著頭,頭頂樹杈似的巨角迎著呼嘯而來的狂風。
它雪白的蹄子踩踏在斜塔金黃色的石壁上,發出清脆而又響亮的腳步聲。
在奔跑的白月鹿上,彌亞伸出手。
已經坍塌的祭台上方,那懸浮在空中的一弓一箭瞬間化為一道流光。
流光在夜空中掠過一道彎彎的弧線,落在少年伸出的手上。
少年坐在火紅的巨鹿之上。
狂風從他頰邊呼嘯而過,吹亂了他的淡金的鬢發,將他身後淺色的披風高高地扯向天空。
他仰著頭。
如在黑夜中閃耀著光輝的沁藍寶石而亮得驚人的瞳孔中映著天空中那數不清的像是隕石流星般撞擊下來炸開的光暈。
彌亞用力地握緊手。
手中弓身冰涼的觸感滲入掌心。
冰藍的箭支化作流光環繞在弓身四周。
他從來都不是一個人。
他的同伴們一直都在他的身邊。
以另一種形式。
就像是地底深處的那個人此刻在以另一種方式守護著他一樣。
火紅巨鹿依然在奔跑。
從天幕上落下的血色月光越發濃鬱,厚重得近乎實質性一般。
它們形成了血紅色的濃霧,自四面八方向這座城市的中心、那正在塌陷在方尖塔湧來。
遠遠看去,就像是天空中有著一縷縷濃稠的鮮血流下。
它幾乎將斜塔整個兒覆蓋住,凝聚得宛如流水般的血霧沿著方尖塔流淌下來。
那濃稠的血霧一波又一波地流淌著,湧動而來,纏繞上白月鹿的四蹄,仿佛是要將白月鹿的四蹄纏在血色的泥淖之中,讓其停下奔跑的腳步。
不止是從上方流淌下來的濃稠血霧。
大地依然在震動不休。
地面的裂口隨著震動在不斷地擴張,像是在地上張開巨口的怪物,吞噬著那無數碎裂滾落的石塊。
曾經高聳在地面的巨大祭台已經徹底崩塌、沉陷於裂口之中,墜向深淵。
而依然倔強地斜立在大地上的方尖塔也終於承受不住數股不同的可怖力量的撞擊,金黃色的石壁上張開了數道裂紋。
裂縫一旦張開,便再也控制不住。
一道道裂口像是蛛網一般迅速地在方尖塔石壁上蔓延、擴張。
自底部向上。
伴隨著哢嚓哢嚓的碎裂聲,伴隨著轟隆隆的地裂聲,一塊塊碎石從方尖塔上掉落。
方尖塔自底部開始崩塌。
裂紋瘋狂向上部蔓延,仿佛有一頭看不見的怪獸將方尖塔的石壁踩踏出裂紋,以可怖的速度向正在方尖塔上奔跑著的白月鹿追去。
啪嗒!
啪嗒啪嗒!
白月鹿依然在奔跑。
向著天穹。
火紅的巨大身軀被迎面而來的血紅濃霧包圍著,雪白四蹄重重地踩踏在濃稠得近乎在流淌的血水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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