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中聽到的,是法埃爾帶著絲絲顫音如哽咽般的聲音。
彌亞隻覺得胸口驀然一堵。
他想,在他失去記憶,‘死’去的這段時間裡,法埃爾是怎麽度過的?
這麽想著,他仰起頭,抬手摸了摸法埃爾的頭。
法埃爾低頭看他。
被他人用冷峻凶戾來形容的漆黑眼眸,此刻泛著水光,竟是給人一種濕漉漉的感覺。
彌亞突然就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那個瘦瘦弱弱的小侍從趴在地上抱著自己的腿抽抽噎噎地哭個不停的模樣。
那個時候,小侍從也是用這雙像是小狗一般濕漉漉的眼眸望著自己。
只不過,那個時候法埃爾是仰望自己。
現在,則是低頭看自己。
彌亞摸了摸法埃爾那張已經長得棱角分明的臉,笑了起來。
他笑著說:“就算個子長得再大,也還是這麽愛哭。”
法埃爾怔了一下,然後,他的目光軟了下來,嘴角也揚起了柔和的弧度。
像是一隻終於回到主人身邊、被主人摸著頭的大狼狗,眼底戾氣盡散,安心而又乖巧地趴在了主人的身邊。
彌亞又摸了摸他的額發。
“先放開我。”他不自在地咳了一聲,“那個,我得穿上衣服。”
他兩側的衣服都還垮在手肘上,肩膀光溜溜的,胸前也敞開了大半,這模樣實在是不像話。
被摸了頭安撫下來的法埃爾就算不舍,但是還是聽話地松開手。
只是不等彌亞自己動手,他就先一步伸手抓住了彌亞被拽下去的衣襟,幫其攏起來,就像是還在海神殿的時候一樣,他每天早上都會仔細地幫他的主人穿好衣服。
然而,法埃爾剛抓住彌亞的衣襟,眼神突然一凝。
他猛地回身,飛快地抽劍一擋。
鏗!
一柄襲向他後背的匕首重重地撞在劍刃上,發出清脆的金屬撞擊聲。
在匕首襲來的同一時刻,一個柔軟的黑色長鞭自上而下飛來,纏住彌亞的腰。
當法埃爾轉身擋住刺來的匕首時,彌亞整個人騰空而起,被纏在腰上的長鞭拽了上去。
法埃爾伸手已抓之不及,盯著天窗上紅發男子的眼閃出凶光。
一頭火紅長發的盜賊單膝跪伏在外廳頂部的天窗上,不知何時已換成了原本的男性裝束。
他一鞭將彌亞拽上來,將其摟住。
微眯的鳳眼上下掃了彌亞此刻的模樣一眼,眼底風暴洶湧,怒意勃發。
“希迪爾,你怎麽過來了?還有,你……”把我拽上來幹什麽?
彌亞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希迪爾打斷。
“抱歉,伊賽亞,是我來遲了。”
強忍怒意,希迪爾緊緊地將少年摟在懷中。
被人識破後,他花了好一會兒功夫,又換回男裝,才擺脫了追捕他的人。
因為擔心彌亞那邊也出事,所以他擺脫那些人之後就立刻趕到了彌亞這裡。
可他還是來遲了。
希迪爾看著少年差點被脫光的上半身,又是懊悔又是心疼。
“我們的蹤跡被發現了,現在要盡快離開,不然警備森嚴起來會很麻煩。”
說到這裡,他目光冰冷地俯視了下面的法埃爾一眼。
他目光凌厲地說:“放心,以後我一定找機會幫你殺了那個欺辱你的禽獸!”
被希迪爾用力地抓著的彌亞眨眨眼,又眨眨眼。
禽獸?
誰?
“總之,我們先離開……”
話剛說到一半,希迪爾猛地感到一股寒意從後背洶湧而出。
那種強烈至極的危險預感讓他渾身的寒毛都在一瞬間豎了起來。
他這一生中,從未有過如此凶猛而又可怕的第六感。
希迪爾猛地低頭。
外廳中沒有燈火,無人發現,臥室的房門不知何時已幽幽地敞開。
黑暗中,一柄長槍呼嘯而出。
力道之強勁,能清楚地聽到它呼嘯時發出的破空之聲。
轟的一聲巨響。
那一槍,碎石裂地。
屋頂之上,整個的天窗甚至於那一大片的石製屋頂都其轟擊得粉身碎骨。
貫穿屋頂的長槍繼續向天空呼嘯而去,不見了蹤跡。
那一槍發生得太快太突然太猛烈,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伴隨著轟的一聲巨響,彌亞隻覺得腳下劇烈一震,緊接著就是一空。
天窗迸裂。
石頂碎裂。
他從空中掉落下去。
淡金色的發絲在他頰邊揚起。
耳邊有風聲在掠過。
銀紗似的月光透過屋頂那個破開的大窟窿,將少年籠罩在月光之中。
一雙手伸了出來。
從看不見的黑暗伸到了明亮的月光之下。
落下的少年被那雙手緊緊地抓住。
唰啦。
金色的長發高高地飛揚而起,在少年眼前掠過。
啪嗒。
那是漆黑的金屬面具掉落在地面上發出的清脆撞擊聲。
彌亞睜大眼。
他看到了記憶中那熟悉的面容。
抓住他的男人緊緊地抱著他,凝視著他的異色雙瞳深處隱隱有一簇火焰在燃燒。
它是溫柔的,但是又無比的炙熱,仿佛能將這個世界上的一切都灼燒成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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