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曾經這樣想過——
握緊手中的利槍,薩爾狄斯深深地呼吸著。
長時間的戰鬥讓他的呼吸也變得紊亂,但是他看著對面那個男人比自己要急促得多的呼吸,他很清楚,現在的他完全可以戰勝那個男人——哪怕那個男人是戴維爾王,是被譽為波多雅斯最強戰士的存在,是幾十年來馳騁戰場而不敗的王者——但是現在,這個男人即將敗亡於他的手中。
他知道,他做得到。
他已不再是五年前那個弱小無能的小孩。
五年過去。
他已經擁有了挑戰任何人的力量。
無論是過去他名義上的父親,還是他現在血緣上的父親。
過去曾經壓在他身上的陰影,壓迫得他無法呼吸的重負,早已被他輕易地卸到一邊。
這個曾經對他而言、對許多人而言強大得不可跨越的男人,現在已垂垂老朽。
這個他曾經拚盡一切想要去超越的男人,再也攔不住他的去路。
……只是,這又如何。
他贏了。
他擊敗了這個讓他憎惡的男人。
可這又有什麽用?!
他已永遠地失去了他最寶貴的東西。
永遠的……
異色的瞳孔中濃鬱的黑霧翻騰、暴風肆虐,或許山崩海嘯也不過如此,那仿佛是一個世界在薩爾狄斯的眼底深處一寸寸碎裂。
他盯著戴維爾王縱馬向他衝來。
他戾氣橫生、殺意洶湧的瞳孔映著戴維爾王氣勢凶猛地向他刺來的銀槍。
他迎了上去。
他縱馬迎面而來,同樣的,向前刺出手中長槍。
利槍刺去,帶著破空之聲。
仿佛呼嘯的海浪。
槍尖掠過的痕跡仿佛撕裂了這一片的天空。
年輕的王子以他強大的力量以及一往無前的氣魄,將他那位曾在戰場上所向無敵的父王的銀槍撞飛到空中。
這一瞬間,他將他的父王擊敗在他的槍下。
薩爾狄斯手中的利槍還在向前。
凶猛的,毫不停滯的。
殺意四溢。
絲毫不加掩飾。
只需一秒,閃著寒光的槍尖就能貫穿戴維爾王的喉嚨——
一縷陽光滑落,湛藍色的流光從薩爾狄斯的眼前一晃而過。
他的眼底微微一閃,手中利槍偏了一個極其微小的弧度。
槍尖偏過戴維爾王的喉嚨,僅僅在他下巴一側劃破一道血口。
以及,一縷被割掉的蒼白發絲。
戰場依然喧囂,戰馬嘶鳴聲、兵刃撞擊聲、對戰的將士們的嘶吼聲依然響徹在大地之上。
但是,兩鬢斑白的王者和年輕的王子所形成的空間卻異常的寂靜。
安靜到時間仿佛只在他們周身停止。
兩人目光相對。
戴維爾王的目光是失神。
他失去武器的右手還懸在半空之中,他右手被震裂的虎口淌著血。
薩爾狄斯的眼神是狠銳。
他的手舉著長槍,他的右手手腕上,金絲絞線系著的流光海藍石折射著淺淺的熒光。
一滴從戴維爾王下巴側頰上滲出的鮮血緩緩地滴落在架在他側頸上的利槍那漆黑的槍身上。
年輕的雄獅張開利齒,凶狠地咬住了年邁獅王的喉嚨。
它將取代它,成為新的萬獸之王。
這或許就是時光流逝之下,新與舊的交替的一瞬間。
無人可阻擋。
新生終將取代老朽。
歲月從來是如此的殘酷。
“雖然我從來都不願意承認。”
薩爾狄斯盯著戴維爾王,他說,“是的,我身體裡流著你的血,我的確……和你很像。”
他頓了一頓。
“但是……”
戴維爾王和薩爾狄斯對視著,這一刻的他比之前少了一分氣魄,他仿佛失去了極大的精神力,就連目光中都隱隱染上了一縷暮氣。
他神色恍惚地看著薩爾狄斯,聽著薩爾狄斯的話,等著其繼續說下去。
可是,就在薩爾狄斯但是那兩個字剛剛說出口時,他感覺到自己視野中的景色忽然晃動了起來。
戴維爾王一怔,然後瞬間反應了過來。
那並非是因為他體力不支或者沉重的打擊導致他的視線晃動,而是四周的一切真的晃動了起來。
神色一凜,發生的災難以及即將面臨的危險讓戴維爾王的眼神再一次變得銳利起來,恢復了以往威嚴的神態。
他的駿馬發出高亢而驚慌的嘶鳴聲,躁動地踏地,他用力勒緊韁繩才控制住坐騎。
不只是戴維爾王,飛快地收回長槍的薩爾狄斯也亦是如此。
他一手持槍,一手死死地拽住韁繩,控制住身下駿馬。
大地在震動。
伴隨著從地底深處傳遞來的一陣陣讓人心底發麻的轟鳴聲。
轟隆,哐當。
那是從舒爾特城中傳出來的一些脆弱的建築物崩塌倒地的響聲。
而不遠處戴維爾王的營地中那一片片的營帳也像是多米諾骨牌般,齊刷刷地接連倒地。
包括營地中臨時修建的瞭望塔、箭塔以及四周的尖利木欄也全部橫七豎八地倒在晃動的地面上。
大地顫抖得極為突然,也極為劇烈。
四周的景色都仿佛成了殘影。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