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在那個傳說中,心懷惡念的歌聲會喚來鯊魚。
但此事只在傳說中出現,迄今為止,那些失敗的少祭最多也就是喚不來海豚,從未發生過喚來鯊魚這樣詭異而又可怖的事情——
前一刻還是風和日麗的彎月海灣,此刻已是狂風大作、暴雨傾盆,海浪高高掀起,似乎有無形的怪獸在海中翻江倒海,那一陣陣恐怖的呼嘯聲仿佛來自海底深處的地獄巨獸的咆哮,讓人後脊發麻。
瓢潑大雨鋪天蓋地打下來,豆大的雨點砸得人生疼。
祭壇上的祭司們看著海中成群結隊衝過來的鯊魚,一時間神色各異。
有人怔怔地注視著海中礁石,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有人跪地,在暴雨中喃喃的向海神祈禱著。
有人大聲嘶吼著,激動得脖子上青筋暴起。
有人死死地盯著海中的鯊魚,半晌沒有言語。
有人在爭吵,只是在暴雨聲中、轟鳴的海浪聲中,再大的吼叫聲也顯得如此渺小。
王太子坐在高台的石座上,當看到海中的鯊魚時,他一個激靈,猛地就要起身——
可他的身體剛一動,一隻粗糙的大手就伸過來,用力按在他左肩上,將他按回座位上。
“冷靜點,帕斯特殿下,這是儀式。”
蒼老中卻又帶著凌厲的聲音從他身後響起。
帕斯特回頭看去,老人在暴雨之中依然身姿挺拔得如一隻筆直的槍杆,臉上面無表情,注視著海中的目光冷硬而又殘酷。
他按著帕斯特,冷冷地說:“這一切都是塞普爾的意志。”
‘不要傷他性命。’
‘這是殿下的仁慈。’
那時的對話應猶在耳,帕斯特呆呆地坐在石座上,暴雨將他渾身澆透,水從他的黑發從滲出來,流過他的臉頰。
他的腦中一片空白。
事情已成定局,被困在礁石上的少年注定要隨著海面的暴漲被蜂擁而至的鯊魚撕咬分食。
就算他現在質問外公,也已於事無補。
父王就在身邊,他不能露出任何破綻,他不能讓父王知道外公做下這樣的事情——此事一旦暴露,外公定會被問罪。
就算感到後悔,他也只能坐在這裡,什麽都做不了,什麽都做不到。
王太子抿緊唇,他攥緊扶手頂端的手指用力到指關節泛白,濕漉漉的手指幾乎沒了血色。
承認吧,帕斯特,你就是個偽善者。
從你讓人動手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同意了外公以及下屬們的提議,做出了舍棄那個少年的決定。
既然做出決定,就該認清自己的立場,卻偏偏還要自以為是的說什麽不要傷人性命的話。
那不過是偽善者的自我滿足。
你就是這種虛偽的家夥!
帕斯特閉上眼,耳邊只剩下狂風暴雨的呼嘯聲,只剩下海浪的咆哮聲。
他什麽都不想聽,什麽都不想看。
胸口沉重得厲害,悶得生疼,仿佛有一座大山壓在心口上,砸在臉上的暴雨幾乎讓他無法呼吸。
就在他腦中一片空茫的這一刻,一聲怒喝突然在他耳邊響起。
“攔住他!”
帕斯特在戴維爾王這一聲怒喝中下意識睜眼。
一睜眼,一個熟悉的背影就映入他的瞳孔中。
他的王弟薩爾狄斯在狂風暴雨之中矗立著,金色長發被呼嘯的風吹得飛揚不休。
薩爾狄斯的對面。
劍之騎士團的統帥和槍之騎士團的統帥,那兩位將軍、他的外公,還有數名騎士長攔在薩爾狄斯的身前。
那個獨自一人和眾多強大武將對峙著的背影竟是令帕斯特莫名地失神了一瞬。
冰冷的聲音在雨中響起。
“你們不打算讓開?”
薩爾狄斯冷冷地注視著攔在自己身前的人,目光森然,宛如冰霜。
“很抱歉,王子,這是陛下的命令。”
“您該明白,儀式是不能打斷的。”
“殿下,請您冷靜下來,任何人不得干擾海神的儀式。”
“薩爾狄斯殿下。”白發的老將軍目光冷冷地看著薩爾狄斯,說:“您想要對海神不敬,惹來神罰嗎?”
“薩爾狄斯,你救不了他,這是塞普爾的意志。”
戴維爾王渾厚而又低沉的聲音從薩爾狄斯的身後傳來。
“只有塞普爾能決定這個儀式的結果。”
鬢角已有斑白發絲的王者沉聲說,
“回來,坐下,這是王的命令。”
薩爾狄斯仿佛沒聽見戴維爾王的聲音,他沒有再說什麽,抬手拔出掛在腰側的長劍。
“神的意志?”
那雙異色的瞳孔中,利刃般的鋒芒帶著強大的煞氣一閃而過。
“與我何乾——!”
目露銳光,薩爾狄斯一劍劈向前方。
他不管什麽神的意志,什麽王的命令——
現在阻攔他前往彌亞身邊的人,就是他的敵人!
…………
…………………………
祭台上一片混亂,海中也是混沌一片。
海波翻騰,海浪一陣高過一陣。
那一座礁石孤零零地聳立在波濤之中,一道道海浪從礁石上拍打而過,波濤洶湧,那咆哮聲仿佛要將其折斷在海中。
嘩啦——
又是一陣巨浪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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