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祝泓汯畢竟只是個學者。
在信息不對等的情況下,任憑他如何猜想,也不會知道自己竟然被人奪舍了。
有人用了他的肉身,冒用他的身份在陽間又多活了一年,還做下一樁殺人剝皮的大案,接連害了三條人命。
既然陽間沒有人知道他其實已經“死”了,祝泓汯自然也就得不著親朋好友的祭拜與供奉了。
不過北泉並不打算將他“死”後發生的一切全都告訴對方。
他隻笑了笑,說了一句:
“我知道了。”
隨後北泉站起身,就準備告辭了。
“你在這裡的生活,我會負責的。”
既然他已經從祝泓汯這裡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自然禮尚往來,要報答一番。
現在祝泓汯的肉身被人奪舍,在陰曹地府的記錄上,相當於應死之人不僅晚死了一年,還死了兩次,這對祝泓汯而言,是個天大的麻煩。
他不僅吃不到原本應得的香火供奉,奪舍之人在人間作的孽也很可能會被栽到他身上,影響他的輪回。
所以北泉承諾“負責”的,不僅是祝泓汯在紙城的衣食住行,還要幫他擺平“奪舍”對他的影響。
當然,要做到這些其實並不容易,還會讓北泉欠下不小的人情。
不過北泉向來篤信萬事皆有因果。
既然祝泓汯如此毫無保留地坦白了生前遭遇的一切,那麽作為這份“善因”的回報,北泉也一定會做到自己許下的“報償”。
祝泓汯鄭重地向北泉道謝。
其實他猜測,這二人特地從陽間“下來”找他,肯定有更複雜的內情未提。
不過他沒有多問,隻站起身,將北泉和衛複淵送到窗邊。
臨走時,祝泓汯還特地叮囑了一句:
“鬼差巡城的時辰快要到了,二位千萬要當心,不要被他們察覺到你們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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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泉和衛複淵從“紙山寨”裡出來以後,沒有走來時的那條路。
他們在“太奶奶”和祝泓汯那兒稍微耽擱得久了一點,一個時辰的時限,到現在已經只剩不到四十分鍾了。
可惜在紙城裡不能使用幽冥火抄近路,就算是北泉,也只能帶著衛複淵,老老實實地用兩條腿走路。
兩人穿過密密匝匝的紙房子,避開車流穿梭的主乾道,專挑那些人少的小道鑽,為了就是哪怕在路上跑起來,也不會引起來往行人的注意。
然而,忽然間,他們聽到了鈴鐺和木鼓的聲音。
“鈴——鈴鈴——叮鈴鈴——”
“咚——咚——”
兩種樂器,兩種韻律。
一快一慢,一高一低,一個清靈,一個深沉。配合起來卻又有一種奇妙的和諧感,讓人不由想要駐足聆聽。
衛複淵一個晃神,竟然真的停了下來。
“小衛!”
北泉用力地捏了他一把,湊到衛複淵耳邊,壓低聲音提醒。
衛複淵一個激靈,猛然回神。
就在他發愣的這兩秒鍾裡,鈴鐺和木鼓的聲音已經比剛才靠近了許多,分明正朝北泉和衛複淵這邊而來。
“碰上巡城的鬼差了。”
北泉抓住衛複淵的手,拔腿狂奔起來:
“祂們能認出活人的生氣,我們這點兒偽裝完全不夠用!”
他邊跑邊說道:
“而且祂們人多,萬一被發現了,就憑我們倆,很難脫身!”
衛複淵:“!!”
從北泉比平常快得多的語速,和明顯有些焦急的語氣就能判斷,這次事情恐怕真的相當麻煩了。
他很想問一句那現在應該怎麽辦,但又牢牢記得北泉的叮囑,不敢輕易開口。
“鈴——鈴鈴——叮鈴鈴——”
“咚——咚——”
聲音越來越近。
死寂的紙城之中,鈴聲與鼓聲可以傳出很遠很遠。
二者混合的節律似乎帶著某種魔力,越是離得近了,越能感受到那攝人心魂的威能。
衛複淵注意到,路上的行人和車輛全都停了下來,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仿若泥胎木偶,與紙製的背景融合唯一。
很快的,衛複淵就覺得,整個城市就只剩北泉和他兩個人還在移動了。
“這邊!”
北泉用力一拉,將衛複淵拽進了一條小巷子裡。
嚴格來說,這甚至不能稱之為“巷子”,只是兩棟紙樓中間的夾縫而已。
巷子裡胡亂丟了些紙扎的雜物,破舊的衣物、壞掉的籮筐和斷成兩截的躺椅之類,把本就狹窄的通道塞得根本無法過人。
北泉二話不說,忽然將衛複淵按倒在地,自己也在旁邊趴下,然後伸手拽過一個籮筐,扣在了兩人身上,又抓了張破破爛爛的舊被子,堆在了籮筐前面。
巷子裡的光線本來就很暗,再被雜物一擋,頓時黑到只能勉強視物的程度。
衛複淵看懂了北泉的意圖,但他很擔心這樣是不是真的能躲過去。
“鈴——鈴鈴——叮鈴鈴——”
“咚——咚——”
鈴聲和鼓聲越發近了。
衛複淵終於親身體會到克蘇魯世界觀裡常說的“掉san”是什麽滋味了。
他感到自己正不由自主地被這種單調卻富有節律的聲音所吸引,幾乎想要不顧一切地朝聲源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