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低頭看了看我的手,我把手縮回來,他就問道:“為愛屁?我隻管洗,買東西你找老板。”
我做了一個心領神會的表情,就順勢問道:“話說起來,您知道不知道這島為什麽叫麒麟島?您老有沒有知道一些傳說啥的。”我指了指胖子:“我老板一直想知道。”
老頭在圍裙上抹了抹手,對我說道:“你哪兒的人哪?”
“杭州的。”
“你知道杭州為什麽叫杭州啊?”
我為之語塞,有人過來拿籃子,老頭把洗好的籃子一個一個的給出去,就趕我:“你坐在這裡我洗都洗不快,你走開啦。”說著把汙水往我腳下面倒。
我急忙跳起來躲這些汙水,討了個沒趣,確定了這老頭不是內向,是非常謹慎,想來也是,30多年的老瓢把子怎麽可能內向?腦子真是進水了。
隻好去陪胖子,胖子挑了七八籃東西,我看了看價格,幾乎是他手頭所有的錢了,讓他悠著點,海撈瓷最近行情不明朗,別砸自己手裡,胖子說沒事,付了錢了事。提溜著東西用魷魚乾包著,我們回到醫院,就看到二叔的人已經來了,在幫我們辦出院手續。
之後換到一個一晚只有40元的海濱民宿裡,裡面已經變成了麻將室,我在裡面見到了劉喪。
他一個人靠在酒店大堂的陽台上看海,不見二叔悶油瓶但聽手下說,已經上來了,應該還在灘塗邊上等什麽。我走到劉喪邊上,胖子踢了他一腳:“牛逼啊,小子,還敢出現。”
劉喪看著海面上的一條黑線,看都不看我們,說道:“馬上要打雷了。”
第八十章 耄耋
我看著風雨欲來的海面,海邊的雷雨雲形狀非常嚇人,現在看上去還是一條黑線,走進之後,很多時候都是像一個巨大烏雲海嘯,撲面而來。你能清晰的看到雲的界限,雲下有雨有閃電,雲的邊緣你甚至還能看到陽光。
劉喪看了看手表,用手捏了捏空氣,“還有十幾分鍾。”
“你他媽想幹嘛?又想誑我們?”胖子怒道,劉喪沒有看他,默默道:“吳二白花錢請我來騙你們,你以為我會來麽,你真是臉大慣了,那30個小時只是甜點,我是有正經事情要做的。”
胖子看了看我,咧嘴:“這b裝的,肯定是二叔親生的,否則怎麽敢在你面前裝b。”
我看了看劉喪,他正襟危坐,整個人處在一種極端安靜的狀態,我擺了擺手,劉喪正在自己最自信的領域裡,我想看看,他想做什麽。
我和胖子坐到他的邊上,劉喪的注意力沒有再投向過我們,他看著雷雨雲一點一點地過來。緩緩拿開邊上的防水布,下面竟然是一個神龕,裡面的神用布頭蒙著。
劉喪站起來,把這個神龕放到他剛才坐的地方,點上三隻短香,跪了下來。烏雲在神龕後面炸出無數的閃電。
“小哥跪山,他跪雷。這他媽抄襲啊。”胖子低聲說道,沒說完就被雷聲淹了。接著大雨就下來了,雨打海面的聲音猶如巨大的噪音,一下耳朵就開始失真。
劉喪拜了拜,從神龕下面拿出一塊畫板,然後走向海灘,畫板上面是油紙,他用畫板擋了一下頭。
胖子看了看我,我搖頭,我要保養,我不去淋雨。
我們就看到烏雲壓了過來,很快更多次巨大的雷聲開始由海面傳導到酒店裡。海邊的雲很低,這閃電看著酸爽,震的窗戶都在震動。雷聲滾滾,滾滾二字非在這種環境下才能體會,同時天色完全黑了下來。
我看著烏雲,想起之前無數聽雷的歲月,看著大雨中的劉喪,我忽然有一種共情。
胖子在邊上許願:“劈死這個孫子,劈死這個孫子。”我也走向雨裡,胖子楞了一下。我走到劉喪邊上。
這一段距離不過是三十幾步,我被冰冷的雨水劈頭蓋腦的衝了下來,我的脖子裡立即灌入雨水,這麽低的看著烏雲我也是第一次,感覺觸手可以摸到閃電。我抬頭讓大雨衝在臉上。
雨滴的衝擊力巨大,一顆一顆,打在臉上疼的要命,我忽然明白了什麽。
我走到劉喪邊上,每一次雷聲,他都用右耳對著天空,然後立即再用左耳迅速的旋轉,他的眼睛是失神的,閃電在他的眼睛裡劃過,看不到一絲神采。他的手快速在油紙上劃動,留下很多我看不懂的記號。
我看著他,也開始聽天空的雷聲,這個雷聲是陌生的,我從來沒有聽過。
我還是聽著,看著巨大閃光中劉喪的樣子。
我意識到讓我失去原來的謹慎,讓我失去恐懼的,不是疲倦,是一種無法察覺的自負,這種自負讓我看不起生死,我無法再感知當年的那種悲天憫人的共情。我這幾年努力尋找的也是這個,太多的記憶,太多的經歷,太多的輪回,讓我能夠輕易的在任何情景下平靜下來。
我爺爺說過,聰明人總是自信自己的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當年我還以為是我爺爺過度崇拜張啟山。
後來才知道,這一層不同,是因為人總是去抵禦不好的東西,試圖看透真相,但還有人說,見山仍是山,見水仍是水。
我忽然抱緊我的頭,逃回到酒店胖子的位置,胖子問我:“你幹嘛啊?怎麽來了又去,去了又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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