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化作這隻操作流水線的沙丁魚。
磕噠——
毫無預兆的,停止的控制杆突然活動,整個流水線再度開啟。
原本堆積在環裝軌道底部的沙丁魚們又被軌道上的機器手陸續重新推至最初位置。
薑醒低下頭,發現這根控制杆的圓形塑料手柄上面有一張臉。
和手邊全息投影裡王山的臉可以完全契合。
薑醒眉毛一挑,他在整個汙染場景裡化作了一個控制開關?
“工作工作工作……”
“工作工作工作……”
王山念著和那些沙丁魚一樣的話,扭動著身體,自動操縱著整個流水線運行。
他是整個異洞的主導者,操縱著所有沙丁魚們循環往複的工作工作,一百多條沙丁魚們在他的指揮下,整齊跳下又陸續回到初始位置,然後又繼續跳下……
如果沒有外力干擾,這個循環會持續很久很久,甚至還有一絲平穩安定的和諧。
薑醒上手搬動王山這根控制杆,感受他在掌心裡瘋狂反抗。
“不能停不能停,不能停不能停不能停……”
王山終於換了一句話,但還在無休止的重複。
跟整個場景的象征一樣,循環。
薑醒想要迫使王山停下來的這個行為,遭到了他的拚命抵製。
“不能停不能停不能停……”
“工作工作工作……”
“不能停……”
“工作……”
王山和沙丁魚們的嘈雜聲相互交織,充斥了整個控制間,薑醒即便開啟了噪音過濾,也難以忍受這種不間斷的“念經”。
流水線停止不了,下面的調查官們也無法展開營救人質。
隊長李訓峰很快播來內部通訊:“指揮官,上面什麽情況?”
薑醒決定直接平推:“發現汙染者,準備爆破。”
井和汙染者緊密相連,被井吞噬的汙染者沒有再淨化的可能,調查小隊每次都只有兩種處理方法:遵從汙染者的行為邏輯找到異洞出口,或者是直接暴力推平。
王川近乎瘋狂的反抗,讓薑醒當即就舍棄了第一種處理方式。
避免爆破傷害到場景中的其他人,薑醒從腰間拿出一個設備,將化作控制杆的王山嚴絲合縫的罩了起來。
“我只是我只是……想要回家看看想要回家看看……”
薑醒正要動手,聽見王山又在說話,大約是順應場景邏輯,他連正常說話時都會重複一遍。
王山的汙染性不強,到現在薑醒都沒有感受到他的攻擊意願。
倒像是隻想與她說說話。
在這個快節奏的生活區裡,王山好久都沒有說話了。
薑醒從這個男人的臉上看見了糾結與痛苦:
“媽媽生病媽媽生病……我很擔心我很擔心……但是但是……領導不準領導不準……讓我工作讓我工作。”
薑醒回憶起來,這應該是第一張請假條的事由。
生活區和廢棄區有一段距離,當天很難往返。王山想要回廢棄區看看生病的媽媽,但是被領導駁回,要求繼續工作。
薑醒停下手,接著再聽。
“我生病嚴重我生病嚴重……很難受很難受想休息想休息……但是但是……領導不準領導不準……讓我工作讓我工作。”
王山在說最後一句話時,恰好和外面的沙丁魚們口號喊著的工作合在了一起。
工作工作,工作到死。
王山的渾濁都是被一步一步逼出來的。
薑醒覺得有望開啟異洞出口,問王川:“那今天呢?為什麽請假?”
她想知道最後壓倒駱駝的那根稻草是什麽。
王山看著薑醒,一雙眼睛近乎死人:
“媽媽去世媽媽去世……我想回去我想回去……”
“領導不準領導不準……讓我工作讓我工作。”
第10章 錄像·B級異洞(中)
在與薑醒對話的過程中,王山仍然在擺動整個身體,控制整個流水線運行。
他痛苦地迫使自己動起來,不敢停,也不能停。
不知道盡頭在哪裡,就是需要一直前進。
薑醒盯著王山化作的這根控制杆,上面其實布滿了細小的裂痕,還有一些修補的痕跡。
薑醒的聆聽讓王山很感激,他小心翼翼問薑醒:“你知道廢棄區嗎?”
王山曾經不小心聽過同事們談論,那些人認為廢棄區是破敗、惡心、可怕的代名詞,有的同事甚至連聽都沒有聽說過。
沒想到在這片繁華城市的外圍,還有一個廢墟式的居住地。
王山不敢在他們面前透露自己來自哪裡,不是因為自卑,而是受不了那些人看過來的眼神——
鄙視、同情、居高臨下。
好像他是一條肮髒的蟲子。
王山:“可我就一直在那裡生活。”
王山在對薑醒講述自己的過去,這個行為並不奇怪,因為產生異洞的汙染者往往都是缺乏傾訴的人,精神和心理長久處在雙重壓力中才會被一點一點蠶食。
能夠在異洞裡講述自己,這是一種自我救贖的行為。
薑醒是一個合格的傾聽者,這時候都會耐心等待他們的後續。
“我曾經丈量過從我家門口到達生活區防禦關卡的距離……是四萬兩千九百二十一步。”王山陷入自己的情緒,喃喃自語,“意味著我需要走滿四萬兩千九百二十一步,才能摸到繁華的生活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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