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動的畫像,乃蜀州陳氏絕不外傳的秘技,他們一門最是清高,卻不知何時與歸一有舊,”薛宴驚從人群中擠過時,聽到有人議論,“這神韻描繪得真是恰恰好。”
“是嗎?我還以為他看起來會更瘋一點。”
“……”
薑長老也正望著畫像對薛宴驚點評道:“側臉和你有點像。”
他也就感歎這樣一句,畢竟只是小半邊側臉,看不出什麽來。
畫像下方,高台之上,有一棺木。
薛宴驚很想知道裡面盛著什麽,但她總不能在眾目睽睽下去掀棺,這樣對死者……對她自己太不禮貌。
正四處打量間,薑長老忽然扯了她一把,將她向身後塞了塞。
“怎麽?”薛宴驚奇道。
“仙武門門主,”薑長老示意她向右前方看去,“對了,你今日沒將沙蟒帶在身上吧?”
“沒有。”她惆悵地搖了搖頭,原本隻想著歸一仇家遍野,差點忘了她薛宴驚其實也是惹過仇怨在身的。
待喪禮正式開始時,魔族把他們安排在了仙武門一行不遠處,薑長老頓時顯得比薛宴驚還要緊張,惹得其余幾位長老狐疑地打量他。
薛宴驚安慰薑長老:“他不知是我殺人,別心虛。”
薑長老頗幽怨地回了她一個白眼。
場上肅靜下來,萬眾矚目下,葉引歌登上高台,對著歸一的棺木單膝跪了下去。
沉默片刻,她又從單膝換成雙膝跪地,俯身三叩首。
廣場之上,鴉雀無聲,以至於連薛宴驚都聽到了她額頭磕上石板地面的聲響,這是結結實實乾脆利落的三個響頭。
“……”鑒於她幾日前才剛剛將一柄銀槍插入歸一的心口,看到這一幕的眾人都心情複雜,急欲拉著身邊人好生八卦一番。
葉引歌原地注視棺木半晌,卻最終什麽都沒說,大步離開高台。
她親手殺了他,卻似乎並不恨他。
喪禮繼續,有很多魔族排隊在高台前進了一縷檀香,觀其服色,其中有將領亦有平民,薛宴驚看到他們當中有人雙目泛紅,難免想起前幾日那茶樓中那句“歸一不得人心”。
不得人心嗎……
廣場上有神秘的歌聲響起,低吟淺唱間,宛轉悠揚,眾人聽不懂這種語言,隻覺得音調裡帶著淡淡的哀愁與蒼涼,卻實在是生平聞所未聞的天籟之音。
循聲望去,大家都是一怔,那些歌者人身魚尾,借著一種環繞身周的海浪似的法寶浮於低空,正是平日鮮少現於人前的東海鮫人一族。
歌聲神秘而迷人,直讓人仿佛身處海邊,先是駭浪驚濤,海浪拍礁石;隨即風吹雨打,飄搖多紛擾;最後煙波浩淼,清風送遠帆。
這是東海鮫人一族,送給魔界尊主的一首哀歌。
從哀傷到歸於靜寂,願他尋找到最後的寧靜。
有人在哭,哭聲傳到薛宴驚耳中,讓她也莫名生出幾分悵惘,轉念想起“歸一穿的靴子都是用東海人魚皮做的”那個謠言,又哭笑不得起來。
傳聞鮫人一族從不輕易歌唱,他們的歌聲隻送給十分親近的友人。
挽歌聲中,修仙界眾門派的代表也逐一上前進香。
薛宴驚不遠處有一位愛看熱鬧的修士,一直抻著脖子盯著看,每聽他驚呼一聲,她就猜到大概是有什麽大人物出現了。
可惜她對這些大人物一概不識,僅認出了一位此前在蓬萊島見過的蘇瓊霄,還有退了她婚事的沈滄流的父母,即平沙落雁樓樓主夫婦。
排隊進香的人,幾個時辰過去仍是絡繹不絕。
這是一場聲勢浩大的喪禮。
有人上了一炷香便即離開,有人沉默著佇立半晌,也有人留下了很長很長的一段悼詞。
有人恨他,也有人愛他,有人厭他,也有人敬他。
每個人口中都有一個截然不同的他。
但無論是愛是恨,是厭是敬,他們都要在他的棺木前給他上一炷清香。
薛宴驚從未如此清晰地意識到,歸一乃是一界尊主,擁有極大的能量,他不只是一個名字一個符號,不只是一個仇家遍地的強者,更不只是那些來尋仇的不入流人物口中的大惡人。
他的隕落是一件足以震動整個三界的大事。
仿若一個時代的終結。
而唯一一個知道他未死的人站在場上,看起來像是萬千悼亡者中最不起眼的那一個,懷揣著這樣一個巨大的秘密,卻忽然感到輕松。
除卻東海鮫人族,另有妖界各族前來祭奠,狐族、虎族、鯤族、飛鵬族……來來去去,人界九州也各自派出隊伍,搭乘修士的法寶來此,為歸一送行。
有修界的撰史者和人間的史官,正疾書奮筆,記錄著眼前種種。
銀甲的女將軍立於高台之側,略顯漠然地看著這一切。
輪到玄天宗時,白長老上了一炷香後,上前對葉引歌施了一禮:“葉將軍。”
“今日是他的喪禮,不提這些,”他還未說明來意,葉引歌已經猜到了什麽,“來日我定當去修界拜會,與諸位共議大事。”
“是。”白長老無奈退下。
趁著他說話的工夫,薛宴驚也給自己上了香,溜到自己的棺木前。這裡並沒有人把守,他活著的時候沒有人敢攖其鋒芒,他死後也沒有人敢去掀他的棺、掘他的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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