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綿羊微微一驚:“在下,溫文夢。”
“蜀州溫氏溫道友, ”薛宴驚一笑, “巧了, 我曾見過你。”
“我飛升才一年,我知道你是誰,”那綿羊搖了搖頭, “薛道友鼎鼎大名,但我可不記得曾有幸見過你。”
“因風殘絮, 照花斜陽,身是客,愁為鄉,自少年,消磨疏狂。”
溫文夢一怔:“你……”
“幾年前,涼州清風門, 相決絕大堂前,”薛宴驚解釋,“我曾在人群中遇見過溫姑娘和一位姓楚的道友, 一面之緣。”
當初清風門搞出個幫人忘情的法寶, 幫相愛的道侶抹消關於彼此的所有記憶。當時這位溫文夢因已進入渡劫期,便與道侶商議好, 先來抹消這段記憶, 以慰將來幾十年甚或幾百年的分離之情。但兩人最終又在清風門大門口相遇, 重新相知,不知最後有沒有再次相愛。
當年看了一半的熱鬧,如今遇上當事人,薛宴驚強行壓下追問後續的欲望,把注意力放在正事上。
“原來如此,”溫文夢點了點頭,“我的羊毛可以給你,反正只有一年,我損失得起。”
薛宴驚自己都沒想到會這麽順利,連忙道了聲“多謝”。
“你瘋了不成?當真信她的花言巧語?”領頭的長毛綿羊衝過來,“不許給她!你聽她的還是聽我的?”
“這幾年飛升的新人不在少數,修界的新鮮事咱們可沒落下過,薛宴驚這個名字你真的沒印象?”溫文夢反問道,“要我聽你的,好,回答我一個問題,若琅嬛仙君下界時你尚未飛升,你會不會拚死救世?”
“你又怎知我不會?!”
“會也沒用,你根本打不過仙人。”
“……”
“我聽說薛宴驚這個名字時,她已經殺了一個仙人,”溫文夢邏輯清晰,“而自我認識您開始,你一直在吃草,所以對不住,我信她。”
“你、你糊塗啊!就算她曾殺死過一個落單的仙人,如今又能拿滿天界的仙人有什麽辦法?”
“我賭了。”
“……”
溫文夢最後總結道:“琅嬛禍世,若沒有薛道友,全天下的修士都要遭殃,就算賭輸了,也隻當我還她一份恩情。”
“你什麽意思?”長毛綿羊大怒,“是不是在暗示新近兩年飛升的修士,都要站出來還她這份恩情?”
“您老怎麽總喜歡多想?”
長毛綿羊忿忿地從鼻子裡噴了口氣:“你又怎知她是真正的薛宴驚?萬一是騙人的呢?”
聞言,便另有一隻略顯壯實的綿羊站出來,問薛宴驚道:“當年歸一魔尊滅清河蘇氏滿門,滿門上下一共多少口人?”
“我不記得了。”
“也對,不是都說她失憶了嗎?”其他綿羊紛紛道,在此間日日吃草實在無聊,這些聽來的新鮮事兒他們提起時簡直如數家珍,熟悉得很。
“沒失憶我大概也不會記得,”薛宴驚想到歸一的做派,搖了搖頭,“殺了就殺了,多少口人又與我何乾?”
“……”
“這狂勁兒倒不像假的。”
“別磨磨唧唧的了,自到這破地方,就沒有一件痛快事!”又有一隻綿羊站出來,“半年的羊毛,我給你了!”
“多謝。”
“算了,我是管不了你們了!”長毛綿羊跳腳,“愛怎樣就怎樣,將來發現被騙了,別哭哭啼啼地後悔便是!”
薛宴驚看向群羊:“我講起鬼界巨樹時,你們臉上露出的都是純然的關切,縱然已經不在三界之間,你們仍然關心故鄉存亡。那裡有你們的親人友人、師弟師妹、一手教導的徒兒,若有朝一日,他們飛升至此,你們忍心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像如今的你們一樣低頭俯首嗎?”
“有什麽不能?”長毛綿羊怒道,“我們能吃的苦,他們為什麽不能?!”
這一回,羊群中顯然有不少人不大認同他的話。
“我們飛升前,也都是天之驕子,有著卓越的才華和天賦,有著高遠的志向和抱負,如今卻要像一隻隻軟腳羊般任仙界擺布,憑什麽?他們可以任意折斷我們的傲骨,妄想把我們當作羊群馴化,卻不付出任何代價,又憑什麽?”薛宴驚繼續煽動,“我們做修士時,尚懂得憐惜凡人,尚要接受師門的任務去斬妖除魔扶助百姓,可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又做了些什麽?”
“……”
“我不知道你們是真的相信仙界是在‘考驗’我們這種說辭,還是沒有別的辦法來熬過這段痛苦的時日,只能用這個現成的借口來安慰自己、麻痹自己?”薛宴驚問道,“我想知道,你們進入這安樂之地時,浮現在腦海裡的第一個念頭究竟是什麽?”
最先開口的是溫文夢:“失望。”
一旦有人帶頭,其他人也打開了話匣子:“沒錯,是失望,仙人的品性原來也不過如此。”
“感覺來了這裡以後,自小所學的一切都被推翻了,師門教導我們鋤強扶弱,”又有人繼續道,“而仙界用實際行動告訴我們要弱肉強食,並且我們才是弱的那一方。”
“沒錯,我才不信他們把我們變成羊是存著什麽好心思!”
“在凡間時,只聽說過把百姓變成動物戲耍的鬼族,如今到了這裡,大家卻要不停為仙人找補,才叫可悲。”
也有人吟起了一句詩:“暮年甘散誕,壯志久消磨。自媿今摩詰,誰憐老伏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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