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一下安靜下來,車裡的燈很暗,後座的車窗上還蓋了一層灰,像是很久都沒清洗過了,整個車廂裡都有巨大一股汽油味。
江稚茵暈車,聞到這味兒更受不了,乾脆捂緊了衣服縮在後座上睡覺,只是這車一路上開得顛簸,她正處於半夢半醒之間,突然感覺自己眼皮覆上一點柔軟的溫熱,手指被什麽東西捏動著。
“怎麽可以喜歡那麽多人呢?”這聲音幽幽徐徐,尾音咬得輕,帶著點威脅和怨恨的意味。
她一擰眉,突然醒過來,看見車窗外的陳雨婕慌亂地撿起地上的飲料,聞祈面無表情地坐在她旁邊,像是在走神,眼睛都不眨一下。
江稚茵把身子坐直,搖下車窗,陳雨婕一言難盡地看看她,又看看她背後的聞祈,仿佛被什麽眼神嚇到,立馬把視線錯開,然後把飲料從車窗裡丟進來,嗓音也不大自然:“我媽讓我來給你們送幾瓶飲料。”
江稚茵一臉莫名,眼看著陳雨婕逃得飛快,她捧著那幾瓶飲料喊:“替我謝謝阿姨。”
陳雨婕點了幾下頭以示回應。
她借著薄薄的燈光看了眼,想問聞祈要喝什麽口味的,結果一轉頭看見他慢條斯理地剝了一顆糖往嘴裡塞,還把糖紙貼在唇上,像要鎖住什麽東西一樣。
“你不喝東西嗎?”
他看了一眼,不說話,隻搖搖頭,然後靠在椅背上淺寐。
鄧林卓爸爸抽完煙後上了車,陳雨婕站在路邊目送著。
車漸行漸遠,她才後知後覺地松掉一口氣,心想,認識聞祈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在他臉上看見有關“欲望”和“想要得到”的神情。
或許只是因為她並不了解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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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稚茵暑假找了份兼職,給初中生做家教,江琳當時替她跟對方家長聯系的時候把她吹得神乎其神,說什麽“不用多想,今年濱城的理科狀元肯定是我姑娘”。
說得江稚茵都汗顏。
她咬著筷子,在江琳打完電話以後才默默地補了一嘴:“萬一不是呢?”
江琳屈著手指敲敲桌面:“怎麽,沒信心啊?”
“那倒……也不是。”江稚茵稍一挑眉,繼續吃飯,吃了半天發現她媽還在盯著她,她把嘴裡的飯嚼了咽掉,抬眼看看她媽,“還有話就說唄。”
江琳突然收回視線:“也沒什麽。”
江稚茵把筷子倒過來,用粗的那頭敲敲桌面,“之前可是約定好的啊,我什麽事都不瞞著你,你也不能瞞著我,一家人要做到坦誠相待。”
江琳看上去很感動。
“不然我那些日記不是白被你看了。”
江琳:“……”
“嗐,真沒什麽,就是想說,”她媽歎一口氣,“你應該還是有點怪我,高三了還給你轉學,還從重點高中轉去了普高。”
江稚茵淡淡“哦”了一聲,又問:“所以是為什麽轉學?”
江琳頓一秒:“因為工作唄,還能為什麽。”
她終於把碗裡那點飯吃完,抽了張紙擦嘴,含糊說:“那又不怪你,而且最後複習無非多刷幾套題,流程大差不差,要是高一轉過來可能還有點影響,都高三了,該學的都在那邊學過了,沒影響到我什麽。”
江琳笑一下,把碗摞起來端到廚房去洗了,洗到一半突然想起什麽,關了水龍頭喊她:“你七月七過十八歲生日,要叫朋友來家裡玩兒嗎?還是在外面辦一桌席啊?”
她是被領養的,生日不明,江琳直接按她到家的那天算作江稚茵的生日。
江稚茵正在看初中的新教材備課,聞言回了一句:“在家裡辦吧,沒必要花那個冤枉錢,又沒幾個人。”
因為性格好相與,什麽話拋給她都不會掉在地上,江稚茵的人緣很好,朋友有不少,但是摯友也就那幾個,把以前海城二中的幾個朋友叫過來,再加上江琳這邊幾個親戚,還有聞祈他們,估計湊一桌剛剛好。
只不過馬世聰最後沒有來,說是馬爺爺得了感冒,小馬得在家看著點兒,雖然他可能也做不了太多的事,但是總能端個茶換個毛巾什麽的。
聽到這消息的時候鄧林卓還松了一口氣,說:“其實這樣還好點兒,平常就我們幾個一起聚聚可能還好,大家知根知底的,但是在外人眼裡,小馬畢竟……腦子不太好,容易被嫌棄,更何況你那邊還請了咱不認識的親戚同學,他還是別去搗亂了,到時候亂吼亂叫的話不好處理,還會掃了別人的興。”
這話一說出口好像戳破了什麽美麗的泡泡,其實作為當事人,她們五個心裡都門兒清,人家知道他們身世的,心腸壞的立馬開始背後編排,心腸好點兒的會說不在意。
可是真的不在意嗎?多多少少還是會把他們跟正常的群體區分開的,好像走在哪裡,“孤兒”都是一個貼在腦門上的標簽,亮眼得像通了十萬伏特的電燈泡。
江琳在濱城的房子也有一百好幾個平方,但是招待一大桌子人還是顯得有些局促。
幾個長輩就來蹭個飯,不會買什麽實體的禮物,頂多給她媽塞幾百塊的紅包,十分現實,江稚茵的同學都會帶些好看的首飾,水晶球,八音盒等諸如此類的東西。
她在海城二中同桌時間最長的是個男生,叫孫曄,成績也很不錯,江稚茵那時候嘴閑不住,經常跟同桌的他閑聊,除了聊學習還聊電視劇和小說之類的,她笑稱他為“婦女之友”,關系一直不錯,後來她轉學以後孫曄還給她發了海城二中最後衝刺的幾套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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