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遲在臨雒養了一個多月的傷,身體似乎恢復了許多,終於能夠慢慢打直腰板,走路也不再那麽慢吞吞。他依然不怎麽走出東廂,平日只是在走廊裡活動。
在臨雒城的日子總是枯燥的,好在庾晴天偶爾會來找應念安玩,給她帶來一些小道消息。從這位摯友這裡,應念安得知近日城裡的白河邊,會有一次短暫的燈市。
即使外面還是亂世,但只要稍微安寧一些,百姓們總會想出辦法,在貧瘠的生活中創造一點點的色彩,像是在緬懷太平年歲的那些日子,也像在告訴大家,亂世總會過去,一切都會苦盡甘來。
那天夜裡,庾晴天趕來接應。應念安在她的鼓勵下,又一次做出了膽大包天的越矩行為——翻牆出門。
在這種事上,晴天身手矯健得像一隻瀟灑的猴子,但輪到她,就總是笨手笨腳,一隻腳上去了,另一隻腳到處亂蹬,怎麽也找不到借力處。
“快點,快點。”
牆外,庾晴天緊張得左顧右盼,“你家的護衛,我一個敲十個,但總不能把你娘也一起敲了,這樣我哥只會打斷我的腿。所以念安,快點呐,怎麽做什麽都慢吞吞的,被發現就去不了啦!”
“能去,能去。”應念安輕聲安慰道,一邊努力的亂蹬著。
下一刻,一道低沉的聲音從夜色中傳來:“去哪兒?”
應念安怔怔的回過頭,暮色中,喬遲高大的身影緩慢浮現。他披著大氅,背著手,略微歪著頭,正饒有興致的看著她。
“夜半三更,你們要去哪兒?”
這不上不下不體面的尷尬模樣,又被他逮個正著……
應念安心虛的紅了面頰,聲若蚊呐的說道:“燈市。”
喬遲聞言,向她伸出了手。就在應念安以為他要把她揪下來,再披頭蓋臉責罵她一頓時,他卻開口道:“踩上來,我托你出去。”
應念安踩著他的手翻過牆後,他也跟著翻出來,氣定神閑的表示自己要隨行。
“在下是為了保護你們。”他面不改色的說道。
庾晴天一語戳破他的心思:“我才不相信,你就是也想去玩兒!”
喬遲笑了笑,並沒有反駁。
應念安知道,他只是看起來老成,其實論年紀也還年輕,更何況每日都困在東廂房裡,也不常出來走動,應該是也十分憋悶。
白河邊的燈市很小,只有半條街,但已經是亂世中少見的熱鬧。
因為來得早,所以人還不算多,長街上空懸了麻繩,掛了些彩燈。街道左右有些零零散散的小攤販,叫賣著一些平日裡不怎麽能看到的稀奇玩意兒。
“快看這個!偶人。”庾晴天舉起了一個攤販上的小貨品,笑著朝應念安揚了揚。
偶人是雕好的木頭人偶,買主可以用筆蘸了色汁,在偶人臉上畫五官、身上畫衣裳。
“我要畫一個小念安。”庾晴天笑嘻嘻的比照著她開始落筆。
應念安從未見過這種玩法,也新奇的拿了一個偶人,歪著頭,提筆蘸墨,在上面畫起來。
只可惜還沒等到兩人的大作完成,街腳就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暴喝:
“庾晴天,你果然在這兒!臭丫頭!吃了熊心豹子膽,大半夜的跑出來,看老娘今天怎麽收拾你。”
庾晴天扭頭往那邊一看,頓時面露驚恐,身體一縮,準備跑路:“念安,我我我娘來了!先走為敬。”
走前,她一把將沒畫完的小偶人塞喬遲懷裡,警告道:“全須全尾把念安送到家,不然我敲你腦袋!別以為長得高了不起,姑奶奶我跳起來敲!”
說完,她像隻兔子一樣,慌張又敏捷的蹦進人群裡,幾下沒了影子。
片刻後,庾晴天的娘揮舞著搗衣棍追了過去,一邊追一邊破口大罵,手中搗衣棍虎虎生風,氣勢驚人。
“庾伯母還是這樣直來直去。”
應念安對這駭人場面頗為習慣,笑道:“放心,晴天不會被揍的,她機靈,總是逃得掉。”
說完,她將手中的偶人舉起來,揚著臉,笑盈盈的對喬遲說道:“看看我畫的是誰。”
小小的木偶人,裡面穿著蒼青圓領袍,外面披著玄色大氅,腳踩一雙玄皂官靴,頭髮束得整整齊齊,一看就知道畫得是誰。
喬遲看了一眼,失笑道:“不像。別畫胡子,我不長胡子。”
小偶人的臉上,被應念安促狹的加了兩小撇八字胡,看起來莫名的嚴肅又可愛。
“可是我覺得很像啊。”應念安端起小偶人看了兩眼,又看了兩眼喬遲,笑得眉眼彎彎。
“我們該回去了。”喬遲付了錢,帶著她往應府的方向走。
今晚出來,終於看到了想了好幾天的燈市,一路上,應念安激動得話有些多。喬遲不怎麽說話,但只要她在說,他時不時的會應兩句,顯得比平日平易近人許多。聊著聊著,不知怎的,兩人聊到了庾大娘:
“大娘今日又生氣了,其實她倒也不是喜歡那麽凶人,只是希望晴天可以穩重些。”
喬遲隨口道:“小姑娘,要那麽穩重做什麽?”
“因為我們到該婚配的年齡了,自然要穩重些。”應念安說道。
“女人這一生若是為了嫁人而活,聽起來不像什麽該期待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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