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聲音不知緣由地覆上切齒的啞意。
“是又如何。”雲搖貼身過去,隔著慕寒淵被溫泉水濕透了的單衣,她辨得他頸下的血痕。
大概是她抓的。
那種血色絲絡,於她,似乎要見血才能顯露操控。
只是不知道在被她弄出這點血痕之前,慕寒淵又為何沒能躲開。
雲搖靠上去。
交頸一般,她輕吻過那點血痕。
唇下微涼的肌骨驀地一顫,如同錯覺。
“?”雲搖撩起睫羽,歪過頭,漫不經心地看他,“好了麽?”
“——”
青石前,慕寒淵身影拂動。
雪白衣袍從月下的枝椏間掠過,給月華籠罩的地白拓下陰翳。慕寒淵那套被雲搖隨意扯脫下的衣冠重新履身,除去幾處撕裂的痕跡外,全數清正,連褶皺都不存。
叫那張臉一襯,仍是副清冷脫塵的謫仙氣質。
雲搖趴上了他剛離開的青石,上面似乎還殘存著那人的溫度和垂發間冷淡的熏香。
她有些不自在地垂了垂眼,但未動。
本以為慕寒淵恢復行動力的第一刻,她就該等到琴音催發,或是劍氣加身了。
——但全都沒有。
正相反。
那道清孤背影在月下立了許久,終於聽得他沉啞開口:“你當年救下我時,便從沒有信任過我。所以才要種下這所謂師徒之契,只為了來日,若我惡鬼相再次爆發,好叫你能夠控制我,是嗎?”
“……”
雲搖正趴在青石上。
興許受了走火入魔的副作用,也或者是為孽的代價,雲搖從方才起便昏沉,這會聽得斷斷續續,她也隻昏昏欲睡地晃了下腦袋,沒吱聲。
不過慕寒淵的話,倒是提醒了她。
她分明記得,在她走火入魔前,眉心封禁的惡鬼相本體已然是一副即將爆發的暴走狀態,她閉關多年也苦壓不成,近年更是深受反噬……
可怎麽一“覺”醒來,這眉心邪焰雖然仍有余威,但好像,溫和了許多?
“雲搖。”
那是慕寒淵第一次喚她名姓,聲音裡都滿透著絕望而冰冷的情緒。
他側身望她:“你便連作偽的解釋都不願給我一句?”
“沒什麽好解釋的。”
雲搖撐著出聲,懶靠在青石上,“你那麽聰明,我若是編故事給你聽,你聽出了破綻,還要再追問我。我懶得費勁……你怎麽猜的,就怎麽是好了。”
“…………”
可若她說了,他會信的。
他定會叫自己相信。
袍袖下,慕寒淵指骨根根攥緊,脈管綻起,捏起指骨將碎的顫栗。
半晌,他驀地松開了手。
“好,”那人背過身,“我隻問你最後一個問題。”
雲搖無聲。
“你究竟當我是什麽。”
慕寒淵垂眸,低啞著聲:“不堪信任的惡鬼,任你驅使的工具,還是……”
最後一絲希冀被他死死捏在指間,那是藏著她一縷青絲的玉琴。
“……”
當他是什麽。
當然是,三百年前她就說好要護一輩子的獨苗徒弟啊。
雲搖想。
可惜今夜之後她再沒資格這樣說了。
但也算一輩子了。
畢竟按她在關內的推算,最多半年,是她在惡鬼相邪焰下能夠支撐的最後時數。
半年之後,她便會耗盡本源,還身魂於天地。
她死的時候,他還能活得好好的,怎麽不算是護了他一輩子呢。
仰面靠在青石上,雲搖一邊想著,一邊被自己的無恥逗笑了:“重要麽,寒淵尊。怎麽三百年過去,你依然像當初那個少年一樣,沒半點長進?”
她像是輕嘲他幼稚,淺薄,側過臉來看他。
慕寒淵面前那輪術法勾勒的水鏡上,溫泉裡像綻開一片豔麗又蠱人的紅,她白皙的面頰勾著笑,烏黑染紅的眼眸裡滿是足夠殺他千百遍的薄涼。
“於我而言,都不重要。”
“——”
琴聲如殺。
憫生玉琴在慕寒淵指間透出難以承受的絕鳴。
只是那道弦音所成的靈力,終究在青石前堪堪停住——抵著纖細白皙的玉頸。
一截青絲隨風而斷,滑落下去。
它落進了雲搖的鎖骨窩裡。
她卻像毫無察覺,清凌凌地笑起來,隨手抹去:“不再深一些?”
“……”
慕寒淵最終一個字都沒有再說,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她的洞府。
萬籟俱寂,溫泉之上的流霧裡都沁著入骨的冷意。
而自慕寒淵的氣息從天懸峰離開後,雲搖連靈台識海都覺著清明了些。果然這邪焰本體與慕寒淵體內的血色絲絡依然糾葛至深,不能斷絕。
反倒是因為她閉關未製,深受其害,叫它對她的影響都變本加厲了。
雲搖嘴角的弧度平了下去。
寒風一拂,雲搖周身浸冷,下意識地哆嗦了下。
以她的修為境界,竟都能覺察到寒暑了……果真是本源枯耗,壽數將盡了。
雲搖自嘲地抬眸,望著枝椏之上的那輪清月。
“…晚節不保啊。”
月下水聲忽作響。
清雲流淌過後,一道披著淺紅薄紗的曼妙身影,已經站在了溫泉旁的青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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