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潮水般的怪獸失去目標,沒頭蒼蠅一樣在原地亂躥。
趙宗元站到高處,眺望隴陽道另一側。
那裡,兩道身影相互交托後背,拚殺出一條血路,逃向光芒萬丈的出口。
“大哥二哥,”趙宗元吐出一口血,拄劍撐住身體,笑歎,“咱們哥仨並肩作戰,這是最後一回。祝你們,前程光明遠大!”
光暈中,那兩個人的身影漸漸模糊,仿佛是某次歸營,勾肩搭背,哼著歌。
趙宗元的家族站了先太子。
他不能背叛整個家族,他只能將援軍帶走。
但他一個人來了——單人單騎。
他替他們堵住了瓶頸。
他若戰死,那二人必死,那二人若死,他腹背受敵,也是必死。
雲昭心間微震,半晌,輕輕歎出一口氣。
她望向緩緩跪坐在地的趙宗元。
這一戰他承受的壓力不比兩位義兄更輕,他早已透支,隻憑一股義氣支撐。
他艱難地抬起滿是血汙的眼皮。
他眼神渙散,意識已經模糊不清。
愣怔半晌,他從腰間摸出一隻鐵酒壺,一本記事冊。
飲一口烈酒,翻開竹冊子,眯著眼找半天,找到“隴陽道,一人當關”字樣,沾了沾身上的血,痛痛快快一筆抹去。
“尊者!”他道,“學生今日,又得了您的遺澤!感恩尊者。”
東方斂敲敲雲昭,輕描淡寫:“他記的,都是我當年打過的仗。我的戰略戰術,他都學到了皮毛,叫我聲老師,倒也未嘗不可。”
雲昭盯他:“廟不是還沒炸嗎?你怎麽有記憶了?”
東方斂定住。
他當然沒有記憶,他只是把趙宗元的記憶翻了一遍,關於對方崇拜學習自己的部分就,隨便,來來回回多看了兩眼。
這種大實話可不能說。
他淡定轉移話題:“趙宗元死亡前,缺失一段記憶。”
“嗯?”雲昭成功被帶走,“怎麽回事?”
他輕輕用指尖敲擊她的肩,沉吟道:“不確定。再看看。去查一下那個鬼。”
“好。”雲昭點頭,“謝謝你啊。”
要不是他給她看了這段歷史,恐怕阿爹這輩子都不會知道,在隴陽道,趙叔叔曾與他們並肩而戰。
後來趙叔叔被廢修為,被刺字,被流放,自始至終沒有告訴他們這件事。
東方斂擺擺手,示意不必與他客氣。
幻象消失。
雲昭眼前的趙宗元褪去滿面血汙,恢復了清瘦秀美的模樣,只是從活人變成了一具屍。
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將軍,遺憾被折斷羽翼,幽禁一生。
臨了以自身性命,為民請願。
“昭昭?雲昭!”
雲昭回頭,與雲滿霜對上視線。
恍惚間,阿爹的身影與幻象中殺出重圍的年輕雲滿霜重疊。
“怎麽哭了?”雲滿霜大步上前。
雲昭阻止不及:“哎——”
雲滿霜低頭,看見自己踩碎了一地白色小旱蓮:“……”
“阿爹。”雲昭低低地,悄聲告訴雲滿霜,“趙叔叔他沒有拋棄你們。隴陽道,他在。”
雲滿霜雙目陡然睜大。
瞳仁劇震,額角猛跳。
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厚實的手掌微微發抖,他喃喃道:“沒有怪獸過來的……道口。是他。”
雲昭點頭:“嗯。”
雲滿霜緩而重地點了下頭,嘴角輕輕地顫。
他盯著趙宗元遺容,好半晌,憋出一句:“二哥一定,查明一切,你安心。”
雲昭望著阿爹可靠的背影,心道:‘按照話本裡的路數,阿爹一定會繼承義弟的精神與遺願,爆發全部威能,神擋殺神,佛擋殺佛,一路勢如破竹!’
雲滿霜微微側過半張臉。
半明半暗的光影落在他棱角分明的面龐上,強大,勢盛,令人心安。
他沉聲開口:“這個案子,昭昭,你怎麽看?”
雲昭:“……???”
*
連續趕了十日路,眾人都疲了。
天色已晚,老仆便安排雲滿霜一行在趙宗元的宅子裡歇下。
畢竟那鬼就是在夜裡抓人,夜裡睡覺,也能算是半個查案。
雲滿霜去了趙宗元的書房。
雲昭沒跟進去,隔著窗紙,見阿爹緩緩撫過裡面的書桌、太師椅、書架,把筆筒裡的筆一支一支撈出來,放在掌心輕輕摩挲。
她正要掉頭離開,雲滿霜卻忽然隔窗喚她。
“就在書房湊合一晚吧,”他的聲音有些疲累,“阿爹坐你趙叔叔的椅子睡,你去裡面榻上睡。”
雲昭擺手:“不用,我回廂房。”
雲滿霜欲言又止:“雖說怪力亂神不可信,但……”
雲昭剛剛也看過那些證據,確實有不少百姓曾經死裡逃生——差點兒就被鬼拉到床底下去。
她笑道:“阿爹是怕鬼來找我啊?”
雲滿霜頭疼:“那倒不是……”
雲昭嘿嘿笑道:“我還怕它不來呢。”
那鬼要是敢來找她,它會發現,她床上已經有另一隻鬼。
一隻太上變的鬼。
想想都替它刺激!
“你呀!”雲滿霜指指點點,“膽大包天,百無禁忌。整個大繼就數你膽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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