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要騎去哪,還能騎去哪裡?
她已經不是初來乍到時, 去哪都不認識的鄉村姑娘了。她能認得很多條路,也能輕松找到很多地方。可又怎樣呢,沒有一條路是她的歸途。
她甚至在想,如果這條路就這麽騎下去,只要她消失了,那麽是不是所有問題都迎刃而解了?
這個想法像怪物一樣啃噬著她的思維,將她所有的壓抑、理智、隱忍凶殘地撕咬開。
葉芸騎得滿頭大汗,雙眼猩紅,還是在不停地騎,直到街角開出一輛黑色轎車,葉芸才慢了下來讓它先過,沒想到轎車竟然減速停在了她的面前。
後窗的玻璃被人搖了下來,葉芸盯著後座化著紅唇的女人,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她平日接觸的人裡面,大多數還在為了幾匹布,幾個雞蛋,幾桶油忙忙碌碌,哪裡見過有四個輪子汽車的人。
“不認識了?”蘇紅探出頭來。
葉芸這才晃過神:“紅姐?”
蘇紅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嘴角翹起笑意:“這麽晚還在外面鍛煉身體啊?”
葉芸紅唇微啟,喘著氣,一言不發。
蘇紅打開車門,踩著高跟鞋走下車,對葉芸勾了勾手指:“下來。”
葉芸乖乖從自行車上下來,蘇紅彎下腰去,不知道跟司機交代了句什麽,那司機竟然下來抬起葉芸的自行車。
葉芸慌張地伸手:“這是做什麽?”
蘇紅挽住她抬起的胳膊:“丟不了,幫你把車送回去,你人跟我走。”
葉芸不停回頭,惦記著自己的車子,問道:“我跟你去哪?”
“反正你也不想回去,我帶你輕松輕松唄。”
離這不遠,蘇紅一路拽著她進了舞廳。晚上的舞廳更加熱鬧,燈光也尤為迷離,葉芸還是第一次在這個時候踏進來。
蘇紅帶著葉芸繞過舞池,徑直走到後面,要了張桌子坐了下來,問她:“喝過酒沒?”
“喝過一次。”
蘇紅翹起腿,靠在椅子上:“我這記性,上次對不對,白聞賦帶你來的,我就說你遲早被他帶壞。”
蘇紅揚起手,讓服務員準備酒,聽見葉芸小聲嘀咕:“他不會把我帶壞,他也不是壞人。”
“你瞧你,還維護起
他來了,他有什麽好維護的,要不是他對你動歪心思,這事能到今天這個局面?”
葉芸抿住唇,皺緊眉頭:“你也知道了?”
蘇紅彎起眼角,覷著她:“想不知道都難,這附近誰不知道你家的事?你還說他不是壞人,他都把自己親弟弟的媳婦拐跑了,還能不是壞人啊?”
葉芸撇開頭去,聲音悶悶的:“你別這樣說他。”
蘇紅見她當真要生氣的樣子,笑得前仰後合,明知道這丫頭臉皮薄,人又淳樸不經逗,每次見到她還是忍不住逗她,見她生氣也是軟綿綿,不會發脾氣的模樣就想笑。蘇紅倒是能理解白聞賦的心情了,她要是男人,有這麽一個討人喜歡的寶貝疙瘩,也想藏在家裡可勁兒欺負她。
葉芸轉回視線看向蘇紅,一時間也弄不明白她到底在笑什麽。
酒端上來,葉芸對蘇紅說:“我隻喝半杯,多了回去會被發現的。”
蘇紅挑了挑眉梢:“發現了又怎麽樣?那家人又不是生你養你的父母,有什麽權利管你,就算是你的父母,你又不是小孩子了,自己還拿不了主意嗎?”
葉芸直直地盯著蘇紅,忽然覺得在某些方面,她和白聞賦是同一類人,不被世俗所困,不屑規矩和方圓。就像是舊世界的闖入者,身披新世界的光芒,這種反差感時常讓葉芸在某個瞬間被他們的思維引領著,短暫跳脫出傳統的約束。
蘇紅朝葉芸舉起酒杯,葉芸跟她碰了下杯,送到嘴邊喝了一小口。
“我其實挺羨慕你的。”放下酒杯後,葉芸由衷地說出這句話。
蘇紅淡笑道:“羨慕什麽?”
“活得自在。”
蘇紅眼皮子抬了抬,不以為然地聳了下肩:“自在是靠自己掙來的,我也不自在過,這世道女人要想自在,可比男人困難得多。”
她的目光瞥向舞池:“你看他們跳得多歡,自在嗎?”
葉芸也轉過頭去,聽見蘇紅接著道:“這些人白天壓抑自己,晚上到這找樂子,有哪個人能真正自在的。活在這世上,不自在是自找的,自在也可以自己找。”
蘇紅端起酒杯,她喝酒爽快,如同她的性格。
落了酒杯,蘇紅從精致的小手包裡拿出包煙,葉芸這才知道蘇紅竟然會抽煙。她濃密的睫毛微垂著,點燃煙,夾在細長的指間,白煙從她的紅唇裡緩緩吐出,妖嬈冷豔。
這是葉芸頭一次見到女人抽煙,不是人們口中的粗俗或者不文雅,反而在蘇紅身上是賞心悅目的。
蘇紅的目光在白煙裡變得愈發深杳,同葉芸講:“我十八歲那年在老家跟過一個男人,那人花言巧語把我騙到手,說會來我家娶我,我左等右等,等來的是他離鄉的消息。然後我呢,淪為笑柄,連我家裡人都嫌我丟人,讓我趁早滾出家門。
我跟著淘金熱偷跑去港城,路上吃的苦現在都不願意回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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