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她給了自己一個完美的解釋,思維卻不受控制。從舞廳出來時他笑看著她,他遞給她糖時指尖的短暫接觸,他們關於“嬉皮士”的對話,這些畫面還是會不由自主地跳出來,甚至每個字她都能記得。就像景象重放,在腦中過了一遍又一遍。
驀地,葉芸睜開眼,一些之前在雜志裡看到的內容冒了出來。19世紀初嬉皮士為了自我表達,開創了一種另類的衣著語言,他們將單一的牛仔褲磨出破洞和毛邊,有的還縫上刺繡。
如果將這些信息和那天清晨白聞賦的隨口一問聯系起來,葉芸好像突然就讀懂了他看著她滿臉疑惑時嘴角揚起的弧度。
彼時的葉芸心情十分複雜,在她的認知裡,即便是家裡條件不好,也會把破褲子打上補丁,怎麽可能會故意穿條破褲子,哪個裁縫忍心把好好的布料弄壞。如果不是了解到“嬉皮士”的始末由來,她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有可能......幫了倒忙。
白聞賦雖然從來沒有提起過這件事,還照常穿著那條被她縫過的褲子,但此時此刻葉芸心裡有愧,因為自己的無知,好心辦了壞事。下午的時候還振振有詞地跟白聞賦討論“嬉皮士”,殊不知那天他不過是用“嬉皮士”委婉地告訴她縫錯的事。
葉芸將腦袋埋進被子裡,已經不是面紅耳赤,而是全身羞愧得燃燒起來。
她腦子裡裝著這件事,輾轉反側,怎麽也睡不安生。最後她的視線落在牆板上,不確定地抬起手輕輕敲了下。
靜謐的黑夜攪動著她不安的心臟,聽覺無限放大,隔壁一整晚都很安靜,葉芸甚至不知道大哥後來有沒有出門。
過了好半晌,就在她準備轉過身不去想這件事時,白聞賦清了下嗓子,聲音極低,卻足以讓葉芸重新豎起耳朵。
她側身而躺,對著牆板喚了聲:“大哥......”
又隔了一會兒,葉芸才依稀聽見一聲低沉的“嗯”。
頓了頓,她才嘗試詢問:“那條牛仔褲我應該是縫錯了吧?要不你再給我,我把線拆了。”
白聞賦沒有回應,短促的輕笑聲一帶而過,驅散了葉芸心中的不安,隔壁便沒了響動。
後來白聞賦並沒有將褲子給葉芸,葉芸偶爾仍能看見他穿著那條縫錯的牛仔褲,似乎......他也無所謂。
呂萍之後又來喊過葉芸幾次,邀她一起去舞廳玩。葉芸都婉拒了,她明白,有些東西雖然絢爛多姿,但並不適合她。她無法做到那麽豁達,每次和不同的男人牽手跳舞。更何況,聞斌出門在外掙錢本就辛苦,她沒有理由拿著他留的錢去找別的男人
跳舞。有些事情,體驗過一次,足矣。
兩個月一晃而過,葉芸滿了二十,從法律上來講,她到了婚嫁的年齡,然而聞斌不在家,也沒人再提起這件事。這個整歲生日她是在悄無聲息中度過的,在這個日子裡她格外想家。從前在家,葉芸的二妹總會記著給她下一碗面。
而今年,不再有人能記起。
晚上的時候,葉芸從水房回來。佟明芳已經進屋睡覺了,家裡沒開燈,她摸黑走到房門前,推門的時候,碰到門把上掛著的梳子。
那是一把檀木梳,色澤清潤,邊上一排浮雕刻成百合花,聞上去有幽淡的香氣。葉芸沒見過這麽精巧的梳子,拿在手中愛不釋手。
她翻身上床貼著隔板輕輕敲了敲,對面沒有回應。她又等了好一會,直到入睡前白聞賦都沒有回來。
於是第二天早飯時,葉芸便試探性地問佟明芳:“媽,昨天的梳子......”
佟明芳莫名其妙道:“什麽梳子?”
葉芸便沒有繼續追問。
接下來的絕大多數時間,葉芸都把自己關在房裡繡被面。佟明芳雖然擔心這麽難得的面料被葉芸糟蹋了,但最終還是松了口,由著她去了。
葉芸光是將圖案畫好就耗費了數天的功夫,然後照著圖樣一針一線地繡。
這是葉芸第一次繡這麽複雜而龐大的圖案,通常要邊琢磨邊繡,有時候還會參考一些書中的紋理和手法。
她的日子雖然單調,但也充實。除了將家裡一些零碎的活打理好,剩下的時間全部用在看書和針繡上。她平常很少出門,去的最遠的地方也就是供銷社那頭,買些線回來。
偶爾會在走廊或是水房碰上小六子那些整日閑晃,眼睛亂瞄的男人。他們當中也有人故意對葉芸說些輕佻的話,比如“你男人不在家,沒事找我們玩兒啊”之類的。
葉芸一般能避則避,從不與那些人搭話。他們也就圖個嘴上過癮,顧忌到聞斌不久就要回來,倒也不會真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
龍鳳呈祥的被面,葉芸繡了幾月,傾注了所有熱情和精力。少女懷春,待字閨中,這樣的心情全部融入針線中。
完工後,她洗淨被面晾在外面的繩子上。風一吹,栩栩如生的龍與鳳在樓道間飛舞,引得不少人前來,紛紛說葉芸這手藝堪比外面的繡娘,也有人說這圖案選得寓意好。佟明芳面上有光,全然忘了當初是怎麽反對葉芸自己繡,這會兒倒是家門大敞,對路過的誇讚照單全收。
後來,周圍鄰裡有需要縫製的東西就跑來找葉芸幫忙。收錢的事是呂萍提議的,她見葉芸最近忙的上周借閱的書都沒時間翻看,便對葉芸說再有人找她,她就收錢,要繼續這麽免費幫忙,隔壁巷子的人都要過來佔便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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