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衡之始終沒有什麽動作,在座眾人也知此事算是塵埃落定了。
殿內八音迭奏,歌姬舞伎們綺羅粉黛,搖曳生姿,看得人如癡如醉。
其中當屬酒意上頭的呼延祈最為喜不自勝。
他舉著酒杯走到聖上面前,心潮澎湃地說:“我已備足糧馬,隻待聖上一聲令下,胡拔勇士定當全力以赴,助大梁踏平北猶!”
聖上隨即轉頭看向謝衡之:“瑾玄,你以為何時北伐為佳?”
謝衡之站起身,低眉順眼地說:“聖上,臣以為年關在即,不宜在這個時候征戰,讓百姓人心惶惶。”
聖上聞言並沒有說話,呼延祈見狀,便主動開口道:“謝大人此言差矣,正是因為年關在即,才該舉兵北伐,振奮人心。否則任由北猶侵犯大梁卻不得懲戒,豈不是讓百姓無法安心過年?”
謝衡之擰著眉,眼裡已經可見幾分憤然。
“大梁向來以和為貴,即便要北伐,也須師出有名,總不能因為赤丘那點小摩擦便大肆討伐,實在有失大國風范。”
話說到這份上,在場所有人幾乎都看出來謝衡之恐怕還是心有不甘,在故意拖延北伐。
是以各個都裝作鵪鶉,不敢摻和。
就連太子也只是面色凝重地看著謝衡之。
“小摩擦?”
唯有呼延祈轉頭笑看謝衡之——
他已經知道了大梁聖上的意思,此時就差他這麽一個力促的人來開口。
“原來謝大人竟然認為北猶屠殺大梁百姓是小摩擦,當真是開了眼界。”
此時聖上依然斜倚在座椅上,單手握著酒杯,垂眸不語,態度卻很明顯。
謝衡之側頭看了他一眼,沉吟片刻,還是說道:“一旦北伐,所耗財力物力不計其數,若只是為了赤丘那幾條人命,恐怕顯得小題大做。”
呼延祈笑著走向謝衡之。
“小王一直聽說謝大人勤政愛民,不想謝大人竟認為北猶屠殺大梁百姓是小事。敢問謝大人什麽事才是大事?大梁被屠殺的三十四條人命還算不上大事嗎?”
話語一落,謝衡之倏然抬眼,目光如炬。
不僅他一人如此,座上太子與內閣大臣霎時間都抬起頭,正顏厲色地看向呼延祈。
呼延祈感覺到四周氣氛突變,還沒回過神來,坐於主位的聖上忽然沉下臉,將酒杯重重擱在桌上。
就連角落裡的司樂也嗅到了危險的氣息,連忙朝自己的人揮揮手。殿內舞樂戛然而止,歌姬舞伎們抱著樂器拎著裙擺迅速退出了綏桐殿。
一時間,前一刻還歌舞升平的綏桐殿忽然變得安靜得可怕。
饒是呼延祈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渾然無知,也心知大事不妙。
他轉過身,便迎上了聖上陰惻惻的目光。
“呼延王子如何得知——”聖上一字一句道,“北猶屠殺我大梁三十四條人命?”
聖上話音落下,滿室更是寂若死灰。
北猶此番侵犯大梁赤丘邊境確實屠殺了三十四個百姓,聖上雖震怒,但封鎖了消息,對外隻稱死了五六人。
除卻在座幾位重臣,整個大梁都無人知曉實情。
他一個胡拔人又是如何精確得知死了三十四人的?
除非此事根本就是他乾的!
呼延祈稍一思索,臉色頓時大變,心知自己一朝不慎,已然落入龍潭虎穴。
自昨日入京提出聯姻,他一直沒有等到一個明確態度。是以今日才讓手下去暗地裡打聽大梁與北猶如今究竟是什麽情況,以揣測聖上心意。
結果手下沒有探取到什麽實際消息,只聽到兩個官吏聊起赤丘被屠殺的三十四條人命。
他根本沒料到此事在大梁是個機密。
看著呼延祈勃然變色,太子突然站了起來,厲聲詰問道:“呼延王子到底是如何得知的?”
他自小就是主和一派,最見不得朝中主戰派動不動打打殺殺的性子。
今日見呼延祈步步緊逼,恨不得讓大梁立刻起兵北伐,太子早已忍無可忍。
“此事乃大梁機密,呼延王子若不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我朝很難不懷疑此事乃胡拔挑撥所為,居心叵測!”
“絕非如此!”
呼延祈立即大聲喝道。
“若非如此,”聖上站起身,負手而立,居高臨下地看著呼延祈,“那你究竟是如何得知的?”
此番胡拔在北猶侵犯之際前往上京提出合縱北伐,所要的回報不過是一個女人。
說辭雖然誠懇,聖上心中也並非沒有疑慮。
只是開疆拓土的利益讓他一時昏了頭,如今呼延祈露出了狐狸尾巴,除其居心叵測外,還讓聖上大有被戲耍之感,如何能忍。
在幾十雙眼睛的眈眈虎視下,呼延祈發現自己根本無從解釋。
難不成要告訴聖上他暗中派人打探大梁機密?
這件事的後果和涉嫌故意挑撥大梁與北猶並無相差,甚至更讓人忌憚其用心。
不。
他一定是中計了。
他……
呼延祈忽然扭頭,惡狠狠地看向謝衡之。
一定是這個男人刻意為之。
可恨他現在進退都是絕路,這個啞巴虧他不吃也得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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