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他們身後那四十余官員分作兩派,吵得不可開交。
矛頭無非便是謝衡之夜闖合歡殿一事。
太後那一派的人指責謝衡之行事無視天家尊嚴,他踹的是公主的寢殿嗎?踹的是天家的顏面!
如此狂妄,已然不把聖上放在眼裡,指不定就包藏禍心,意圖謀反。
這麽一頂大帽子扣下來,謝衡之一派自然也不會坐以待斃,立刻以公主綁架臣妻的理由進行反擊。
眾所周知,商氏與謝衡之可是聖上親自賜的婚,公主如此行事,難道不是打了聖上的臉嗎?
何況事發當天,所有人都知道商氏在周府因身子虛弱而暈了過去,公主又向來刁蠻,若不是謝衡之及時趕到,誰知道會造成什麽後果?
再者若縱容公主隨意欺凌臣妻,豈不是叫滿朝文武寒了心!
偏偏謝衡之又在事發之後便沒來上朝,百官爭執沒個結果。
找那周閣老斷案,他卻只會打太極說等聖上出關自會有所評斷。
誰不知道他是謝衡之養著的傀儡,自此也就不再與他廢話,隻管繼續唇槍舌劍。
他們已經吵了好幾日,今天也打算著繼續吵,反正真正主持朝政的人也沒來。
結果這廂督察院右都禦史正挽起袖子和別人乾架乾得熱火朝天時,整個西暖閣忽然安靜了一瞬。
所有人都齊齊轉頭看向聚於殿門,各懷心思,目光比盛夏的烈日還灼人。
無故曠工多日的謝衡之就在這幾十道目光中踏進門來,走得不疾不徐,每一步,都像踩到了某些人的尾巴上。
先前還沸反盈天的西暖閣,忽然安靜得落針可辨。
官員分列而立,謝衡之所到之處,自動讓開一條道。
他臉上掛著讓人捉摸不透的平和神情,目光徐徐掃過,那些叫嚷著要治他罪的人都埋下了頭,甚至不動聲色地往後退。
最後,他停在剛剛戰鬥力最強的察院右都禦史面前,看了他半晌。
在場所有人都知道,謝衡之這人最可怕的時候,便是他看著你不說話的時候。
誰也不知道他心裡想的是什麽,後手又將如何對付你。
是以謝衡之還沒開口說一個字,察院右都禦史額頭上就已經流下了豆大的汗。
再然後——
當謝衡之嘴角噙起笑,抬手幫他扶正烏紗帽時,察院右都禦史的腿一軟,忽然就彎下腰來,鞠躬道:“下官失言!下官失言!”
持續五日的爭吵,忽然就變成了一個笑話。
-
直到散朝,滿朝官員再無人提過合歡殿一事,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
那幾日的爭吵也像硝煙一般消散得無聲無息。
只是當謝衡之離開西暖閣往文華殿去時,一個翰林院侍讀學士黃先林忽然站出來,大聲問道:“那敢問謝大人這幾日無故不來上朝是為何意?”
話音落下,幾乎所有人都為他捏了一把汗。
這黃先林倒也不是哪一派,純粹就是個書呆子,不通人情世故。
他這麽問,或許就真的只是認為謝衡之這麽做有違制度。
不過這話落在謝衡之耳裡,或許就不是那麽簡單了。
只見謝衡之停下腳步,回過頭來,側目看著他。
“陪伴安撫我那嬌弱不堪的妻子,黃大人有何指教嗎?”
黃先林:“……”
-
此時此刻,謝衡之那嬌弱不堪的妻子正準備在家裡大快朵頤。
她已經食欲不振好幾天,再焦慮,也該好好進補一番了。
不然到時候降罪的旨意沒下來,她先把自己給餓死才不劃算。
誰知她剛坐到了八仙桌前,就聽門房來報,太子妃又登門了。
和上一次的偷偷摸摸不同,沈舒方這回來得光明正大,派頭十足。
自那日通風報信之後,她便覺得自己和亦泠已經是過命的交情,不需要那些投遞拜帖的繁文縟節。
於是亦泠剛拿起杓子喝湯,想著墊墊胃口再去迎接,結果就聽到外面奴仆嘩啦啦跪下,高呼著“太子妃娘娘萬安”。
再一抬眼,沈舒方已經走了進來,隨手一揮,就屏退了屋子裡其他謝府婢女,然後坐到了亦泠對面。
“謝夫人,怎麽這麽晚才用早膳呢?”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和亦泠是異父異母的親姐妹。
亦泠的嘴還含著杓子沒拿下來,愣了片刻,才急忙要起身行禮。
“見過——”
“你我姐妹,還做這些虛禮做什麽。”
沈舒方伸手攔住了她,說道,“我是來說些樂子給你聽的!”
聽到這話,亦泠也沒工夫去想她是什麽時候和沈舒方變成姐妹的,睜大了眼睛好奇地問:“什麽樂子?”
“你不知道,今日太後的臉色……”
沈舒方隻開了個頭,就捂著肚子笑得前仰後合,眼角還有點點淚花浸出來。
笑了足足一刻鍾,直到她看見亦泠那空洞又有點尷尬的眼神,才清了清嗓子,將今日之事娓娓道來。
當然,她也只聽了前半截,並不知道謝衡之是如何解釋他居家辦公五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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