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聽出了黃大夫的言外之意。
亦泠怕他真信了,立刻說道:“我都搬到這別院來了,圖的就是一個清靜將養,你可千萬別多想。”
謝衡之眼底有幾分亦泠看不懂的笑意。
“你當真這麽想?”
分明是清雋絕塵一男人,可他每回一笑,即便只是牽牽嘴角,亦泠都覺得不懷好意。
“當然!”
雖然心底有懼意,但亦泠拿出了十二分的勇氣,篤定地說,“平日裡若沒事,大人您還是別靠近我這病軀了,離得越遠越好,最好連這謝府都別回。”
聽聽,這就是鬧別扭了,在賭氣呢。
黃大夫緘默不言,越發肯定自己的診斷。
整個廂房裡,只有謝老夫人把黃大夫的話做出了獨到的解讀。
她若有所思地沉默了許久,忽然說道:“慧明大師似乎提過,若亦泠醒來之後依然有眩暈之狀,確實不是疾病所致,必須貴人相助才能化解。”
老太太的聲音帶著幾分嘶啞,但卻沉穩藹然,像一道平和的溪流潺潺流過。
亦泠渾身的刺突然軟了下來,轉頭看去,這才注意到一位蒼老瘦小的老人坐在榻邊,身後跟著一個分肖髻少女。
這是謝衡之的母親在說話,亦泠是知道的。
在她昏睡那一個月,謝老夫人就常常帶著謝衡之的胞妹謝萱來看望她。
後來見亦泠久久不轉醒,平日裡吃齋念佛的謝老夫人決定親自上秦公山,去佛寺裡為亦泠誦經祈福個七天。
算起日子,今天正好是她下山的時候,怪不得謝衡之要親自去接。
亦泠心頭忽然就一下咯噔。
她痛恨謝衡之,理應也仇視謝衡之的生母。但這老人家如此善良和藹,亦泠的心就算是石頭做的,也很難對她擺上黑臉。
如今總算是真正見上面了,亦泠對著謝老夫人,雙唇開開合合,始終不知道該如何稱呼。
叫她一聲“娘”,亦泠實在是做不到。
“那慧明大師,當真這麽說?”
謝老夫人沒在意亦泠的無禮,她點點頭,“我與慧明大師有些佛緣,剛去旌安寺誦經那日,慧明大師便說了你會在昨日醒來,事實也的確如此。今日清晨,瑾玄來接我回府時,慧明大師又在簷下說了那話。”
那慧明大師遠在秦公山的佛寺裡,卻能算準了亦泠在那一日蘇醒,看來的確是名副其實的大師。
亦泠立刻追問:“那大師有說貴人是誰嗎?”
謝老夫人搖頭,“當時恰逢寺廟裡撞鍾,我沒能聽清,再想問個清楚時,慧明大師已然離開了。”
這樣看來,亦泠這動不動就暈倒的毛病還真不是普通的疾病,怪不得黃大夫無法對症下藥。
連死而複生都經歷過的亦泠,不得不開始相信一些鬼神之說了。
她琢磨了片刻,眼裡漸漸透出一絲光亮,正想再問點細枝末節時,謝衡之突然打斷了她們的話語。
“一路下山顛簸了半日,娘該累了。”
他負手站在正中,吩咐身旁的謝萱,“丫丫,陪娘回去歇息。”
謝萱鼻腔裡“嗯”了聲,接著扶住謝老夫人,緩步離開廂房。
踏出門檻前,她忍不住回頭看了亦泠一眼。
都說她這嫂子才望高雅,端莊矜貴。前幾個月相處時,雖相見不多,謝萱也能體會到什麽叫做腹有詩書氣自華。
可今日一見,怎麽跟變了個人似的?
門一合上,屋子裡便暗了下來。
亦泠還沉浸在那位慧明大師的說辭裡,沒有注意到黃大夫和下人們都退了出去,而謝衡之也沉吟不語,在幾番打量亦泠後,離開了廂房。
黃大夫心中有話,不吐不快,因此還候在屋外沒有離開。
他乃回春堂聖手,行醫數十載從未砸過自家招牌。今日明明是有心提點,卻被當成庸醫,他著實咽不下這口氣。
於是等謝衡之出來後,他深鞠一躬,說道:“大人,老朽有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適時有風吹來,謝衡之沒有開口,只是側頭看著肩頭的落葉,抬手輕輕拂掉肩頭。
黃大夫便恭恭敬敬地說:“夫人所患之病,確實是心病。所謂解鈴還須系鈴人,夫人年輕又面薄,有些心事恐怕無法直說……夫人需要的藥,是大人您的關心與疼愛啊。”
謝衡之:“先生說笑了,夫人是我結發妻子,我自然百般關心與疼愛。”
黃大夫:“……”
沒看出來。
“只是我卻覺得,我這夫人這兩日除了眩暈之狀,性情也大變了,仿佛變了個人。”謝衡之又說,“或許普通的望聞問切確實診不出她的病症。”
黃大夫想了想:“大人的意思是……要做法事?”
“……”
謝衡之轉過身,背對著黃大夫,“我向來厭惡鬼神之說,我的意思是讓黃先生瞧瞧她的腦子是不是出了問題。”
-
關於謝衡之是怎麽做打算的,亦泠一概不知。
自打謝老夫人說了那些話,亦泠便滿腦子想著要去旌安寺見見那位慧明大師。
於是第二日天擦亮,亦泠就起了床,啟程前往秦公山。
車馬轆轆,駛出上京城郊時天色將亮,蒙蒙晨光從天邊翻開,鼻尖縈繞著泥地的濕氣。
亦泠輾轉了一夜幾乎沒睡,此刻頭昏腦脹,渾身都使不上勁,但依然興致勃發地看著軒窗外的山路。
小貼士:如果覺得52書庫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托啦 (>.傳送門:排行榜單 好書推薦 破鏡重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