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剛跨過門檻,亦昀就頓住了。
亦泠不明所以,探著身子看出去,見一輛熟悉的馬車停在了謝府門口。
之所以熟悉,是因為這輛馬車,亦泠生前坐過很多次。
而車上的亦夫人沒等下人擺好蹬子,幾乎是跳下車來的。
“昀兒!昀兒!你真是瘋了!”她倉皇不定地三兩步跑過來,兩手緊緊抓住亦昀的雙臂,一面拍打他一面說,“你這是要做什麽啊!你要是動那人一根頭髮我們全家都別活了!”
亦昀還恍惚著,面對母親的又哭又打無動於衷,反而心虛地扭頭瞥向身後。
亦夫人也隨著他的目光看過來,見到立在一旁的亦泠,勃然變色,連哭聲也堵在了嗓子眼兒。
瞬息間,那個昏亂的婦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端莊有禮的貴婦。
亦夫人迅速理了衣冠,擦掉眼角淚痕,謹慎地邁過門檻,向亦泠行了一禮。
垂首斂目,伏低做小,惶恐又卑微。
但許久,亦泠都沒有反應,甚至連嘴巴都張不開。
亦夫人心中又急又慌,想著謝夫人要麽生氣要麽不屑。可她抬起眼窺視亦泠的神情,這遊離渙散的眼神中甚至帶了幾分悲戚又是怎麽回事?
“謝夫人?”亦夫人小心翼翼地開口,“犬子年幼,莽撞無知,若他衝撞了您,還望大人不記小人過……”
亦泠在這熟悉的聲音裡定了神,看著自己闊別半年的親生母親,她慘然笑著搖頭:“沒什麽,帶他回去吧。”
亦夫人聞言並沒有松懈,反而和亦昀同樣的疑惑且戒備。
以她對自己兒子的了解,先前他氣湧如山地跑出家門,聲稱要給自己姐姐一個交代。既然見到了謝府的人,他不可能什麽禍沒闖。
謝夫人竟然絲毫不計較,這著實有些奇怪了。
但不管怎樣,先帶著兒子離開才是當務之急。
要是撞上謝衡之回來了,指不定這渾小子會惹出什麽大麻煩。
於是亦夫人也不敢再多問,向亦泠福了福身,又說了幾句好話,領著人就要走。
亦泠一聲不吭地看著母子倆跨出謝府。
當兩人上了馬車,亦泠忽然心頭一動,叫住了亦夫人。
添了許多白發的婦人探出半個身子,謹小慎微地問:“謝夫人可有什麽吩咐?”
亦泠張了張嘴,半晌才說道:“聽說令愛……”
亦夫人聞言,低頭歎了口氣。
再抬起頭時,她笑著說:“是的,小女福薄,前些日子在慶陽的戰亂中去了。多虧謝大人將小女的遺物千裡迢迢帶回來,好讓我們能為小女立上一座衣冠塚。改日大人得了空,亦家上下定登門致謝。”
連亦昀都能猜到他姐姐的死跟謝衡之有關系,亦夫人怎麽會想不到呢?
可亦泠從她母親臉上看不到一絲憤恨,只有無限的阿諛逢迎。
“真是沒想到,亦夫人居然如此深明大義,難怪能養出亦小姐這麽舍生取義的女兒。”
分明是字字誇讚,可亦夫人總覺得對面這個女人的語氣裡含著譏笑和諷刺。
她滿腹疑惑,垂眼吸了口氣,依然笑著說:“謝夫人謬讚了,小女是大梁王朝的子民,自然該舍身報國。”
一口懸在胸口的氣沉沉呼出。
這一刻,亦泠對著自己的生母,連憤怒都沒有了。
“那就……請亦夫人節哀。”
瑩瑩一燈下,亦泠雙眼黯然。
她拂袖轉身,往裡走去,並沉聲道,“致謝就不必了,好好為令愛置辦哀榮吧。”
-
剛走沒兩步,亦泠眼前發黑,一陣頭暈目眩。
那熟悉的感覺又來了,亦泠偏偏倒倒地挪了幾步,喊道:“錦葵!錦葵!”
候在一旁的錦葵立刻跑出來扶住亦泠:“夫人怎麽了?”
“快!快叫大夫!”
“來人呐!來人呐!”
在錦葵慌張的喊叫聲中,亦泠果然如自己所料,又暈了過去。
意識消失的前一刻,她耷拉著腦袋,絕望地看著濃稠的夜幕。
就這破身體,別說報仇雪恨了,她活不活得過半旬都是問題!
一陣手忙腳亂後,謝府的下人們把亦泠安置回了林楓苑。
凳子還沒坐熱的大夫又忙不迭跑回來,診斷一番後把他先前說的話重複了一遍。
虛弱。得多將養。
亦泠半睡半醒地聽見了大夫的話,很想坐起來問問到底要怎麽個將養法,這三天兩頭就暈倒誰受得了啊。
可惜她好像又回到了先前昏睡一個月的狀態,怎麽掙扎都睜不開眼。
該不會又要躺上一個月吧?
那樣就算能活著,離魔怔也不遠了。
亦泠絕望地等了許久。
就在她以為自己再也醒不來的時候,謝衡之回來了。
天色已晚,下人們輕手輕腳地服侍他更衣洗漱,耳邊只有清水攪動的聲音。
也不知是刻意壓低了聲音還是他們本身就不聒噪,總之,這間屋子安靜得過分,讓謝衡之的一呼一吸都像在亦泠耳邊似的。
不多時,謝衡之換上了寢衣,朝床榻走來。
他的腳步很輕,可每一步靠近,都有一股凌人氣勢在逼近。
亦泠明顯感覺到他的靠近,立即往床角縮過去——
誒?又能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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