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仁樂十四年科考殿試,謝衡之得聖上親自詔問,欽點狀元,自此一飛衝天至今,試圖附鳳攀龍的人數不勝數,結秦晉之好自是最輕巧又穩固的方式。
一時間,整個上京,但凡有待嫁的閨英闈秀的人家都盡數瞄準了謝衡之,說媒人都快踏破了謝府門檻,也不見他有娶妻之意。
這十年間也從未聽聞他收過姬妾通房,除了傳聞中愛慕那亦家小女兒外,一丁點兒桃色緋聞都未曾傳出。
當真是大梁王朝守身如玉第一人。
怎麽亦泠才到他身旁一個多月,他就色欲熏心要納妾了??
平日裡也不見他對枕邊這個如花似玉的正妻有任何意思啊。
不行。
絕對不行!
亦泠就算不為了自己活命,也不能讓謝衡之過上美人環繞的生活!
待謝衡之從浴房出來,亦泠見了他便急切地想說點什麽,猛然一站起來,卻踩著裙角絆倒了自己。
“砰”一聲,謝衡之回過頭,見亦泠半跌在地上,手肘撐著羅漢榻,發絲散落鬢邊,怔怔望著他,眼底泛了一圈紅。
然而謝衡之沉默半晌,只是抬了抬眉,並沒有要上前扶起她的意思,還坐到了桌前,喝起了婢女準備的醒酒茶。
“又暈?”
亦泠:“……”
既然如此,隻好將計就計了。
她忽然抬手捂住胸口,楚楚可憐地說:“夫君,你好沒良心!”
“噢?”
謝衡之絲毫不為亦泠的浮誇語氣所動,反倒笑了笑,“我怎麽沒良心了?”
“世人都知道我多愛慕你,不惜名聲又不遠千裡嫁過來,在這上京孤苦無依,你是看不見我每個深夜裡悄悄以淚洗面的模樣罷了。”
反正都摔了,亦泠索性趴在榻上,衣衫松垮,消瘦瑩白的肩膀映在燈下,輕輕顫著,看起來羸弱又可憐,“自來了上京,我一心一意為了這個家操持,滿心滿眼都是你,不求夫君和我一樣,但求夫君給我留幾分薄面,不要讓我淪為這滿上京的笑話!”
一口氣說了這麽多,情緒又激動,亦泠自個兒都有些喘不上氣。
謝衡之卻依然維持著垂頭看她的姿勢,看似凝神專注,右臂卻搭在桌上,指尖搓動把玩著醒酒湯的杯盞。
他的眼神十分微妙,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亦泠一圈,似乎含著一股意味不明的譏誚。
仿佛不相信一般。
“夜夜以淚洗面?”許久,他才開口道,“怪不得日日睡到紅日三竿。”
亦泠:“……”
好一個小肚雞腸又冷漠的男人,她都做出如此楚楚可憐的模樣了,他竟還這般鐵石心腸。
亦泠那好不容易擠出來的淚意頓時跑得一乾二淨,她也不想演下去了。
本來日日都要想方設法靠近謝衡之就已經很痛苦了,日後府裡有了其他女人,她還要被迫爭寵。
這種日子過著到底有什麽意思?
亦泠心一橫,索性破罐子破摔,逕直說道:“你要納妾便納吧,只是我但凡有一夜見不著你就會暈死過去,這毛病誰也治不好,就靠你吊命!你若想當鰥夫就盡管去納妾吧!”
反正謝衡之也不會信,她只求說個痛苦,隨即就朝床上走去,直挺挺地躺了下來,大有一副等死的模樣。
躺了半晌,屋子裡寂若無人。
亦泠這才意識到謝衡之似乎沒有走,也沒有說話。
她其實也很忐忑,想看看謝衡之到底什麽反應,便悄悄睜開一隻眼睛去偷瞄他。
剛見了光亮,就猝不及防和謝衡之三目相對。
可謝衡之卻不像她想像中那般聲色俱厲。
半開的門透出幾分夜色,謝衡之半張臉隱在了陰影裡,讓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只是帶著探究的目光,平靜地盯著亦泠,不知在想什麽。
片刻後,謝衡之突然收了視線。
輕歎一口氣後,他起身徑直朝亦泠走來。
亦泠下意識便往床角縮去,捂著被褥盯著謝衡之。
他卻什麽都沒說,像往日那樣,掀開被褥,無聲地躺了下來。
藉著朦朧的月光,亦泠朝身側的男人靠近了些。
兩人平日躺在一張床上,向來井水不犯河水。
此時謝衡之正側著身,背對著亦泠,沒有絲毫動靜,仿佛沾枕頭就能睡著。
打了會兒腹稿,亦泠小心翼翼伸出手,試圖戳醒他。
指尖還沒碰到他的肩膀,冷不丁就聽他開口道:“又怎麽了?商大小姐。”
亦泠知道他根本沒相信她說的話。
可她能怎麽跟謝衡之解釋呢?遇到這種事情她也很無語但事實就是這樣啊。
“我方才跟你說的話都是真的,你可千萬不要覺得我在胡編,不信你去問問旌安寺的慧明大師。”
“我也不想總纏著你的,只是這毛病無人可醫,我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你若答應我,以後就算這府裡有了別人,你也會每日抽出時間陪我一會兒,那我絕不管你要納八個還是十個妾。”
亦泠說這話的時候很著急,謝衡之卻像是聾了。
許久,就在亦泠以為他壓根兒不想搭理時,他卻利落地翻了個身,兩人之間的距離驟然拉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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