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猶舉族北遷七百裡,向大梁稱臣納貢,並派遣使者至上京請罪。
四月二十三,赤丘大軍撤出北猶。
五月初十,大軍越過回赫山脈,再次回到了大梁領地。
彼時赤丘才迎來了真正的新春。
天亮得越來越早,天氣也炎熱了起來。
沒人知道大軍什麽時候進城,這一日清晨,所有百姓齊聚赤丘北城門,簞食壺漿以營將士。
與七個月前送行的離愁不同,今日的赤丘城門人聲鼎沸,敲鑼打鼓,不少附近的文人墨客聞訊而來,準備吟詩作畫記錄這凱旋時刻。
當大軍馬蹄聲臨近,旌旗獵獵,迎風招展,歡呼喝彩聲沸反盈天,鼓樂齊鳴,與大軍馬蹄聲、兵器碰撞聲交相輝映,聲震長空。
衝鋒陷陣時先鋒兵奮勇當先,凱旋時也由他們走在最前頭,受著百姓們的敬意和感激。
可惜去時浩浩蕩蕩的先鋒兵陣,回時只有寥寥可數十余人。
亦泠站在人群中,很容易就看見了亦昀。
傷筋動骨一百天,何況他遭北猶的壯馬踩踏,內外俱傷。
如今雖然已經恢復了八成,走起路來,依然能看出略微的遲緩不便。
亦泠看著他興高采烈地揮著雙臂歸來,眼淚像失禁一般止不住。
還好她擠不進前排,步行的亦昀也看不見她。
否則到時候她淚眼汪汪地站在亦昀面前,不知道要被他背地裡笑個幾年。
不過亦昀看不見她,騎著馬的謝衡之卻可以。
他隨行於威風凜凜的林大將軍之後,已穿上了夏日薄袍。
不似其他人眉飛色舞,他一路寧靜翕然地駕著馬,目不斜視。
唯獨在經過亦泠所在之處時,側頭望了過來。
四周攘往熙來,人喊馬嘶,隔著茫茫人群,兩人目光交匯時,耳邊仿佛突然安靜了下來。
他雙唇微啟,似是說了“我回來了”四字。
亦泠回以一笑,眼裡水光漣漣。
待他的身影隨行軍走遠,亦泠才收回目光,嘴角還帶著淺淺笑意。
轉過頭,卻見身旁的秦四娘還盯著謝衡之的背影。
“剛剛、那個、和大將軍一起的男人……”她轉過頭,看向亦泠,目光迷茫,“長得好像你夫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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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軍行過,往北營去了,百姓卻還不肯散去,一路追趕。
亦泠倒是沒打算擠這個熱鬧,而且卓小娥也餓了。
於是她牽著卓小娥,和秦四娘步行回岐黃堂。
一路上,秦四娘腳步都是飄的。
到了岐黃堂門口,她才如夢初醒般,把跨進去的左腿收回來,扭頭說道:“阿……您、您先進。”
亦泠:“……”
她就知道秦四娘會被嚇成這樣子,才一直沒告訴她謝衡之的身份。
“四娘,別這樣。”
“哦哦,我也不太懂規矩的。”
秦四娘點點頭,“那是不是一般要先磕頭?”
說完就撩起了裙擺當真打算下跪,還拉著卓小娥一起。
把亦泠嚇得差點和她當場在岐黃堂門口互相行大禮。
於是亦泠這一天什麽活兒都沒乾,光顧著平複秦四娘的驚愕了。
到了申時,亦泠看了看天色,說道:“四娘,我今日先回去了。”
秦四娘都沒聽見她說話,還站在櫃台邊上回憶自己這三年多使喚亦泠跑腿的次數。
回過神時,亦泠已經離開了岐黃堂。
屋外黃花滿樹,到家後,亦泠又將屋子裡裡外外打掃了一遍,泡上一杯欒華茶,靜待歸人。
待天色漸暗,她在簷下掛的風鈴終於叮當作響。
謝衡之推門進來的那一刻,風鈴聲還未停歇,亦泠卻僵住不動,目光盈盈地看著他。
時隔七個月,從隆冬到盛夏,朝思暮想,夜不成寐,好像等了七年。
待期盼成真,在見到人的這一刻,就化作了一股莫名其妙的嗔怪。
“這位郎君是誰啊?來我家做什麽?”
謝衡之沒想到迎接他的第一句話是這個。
“許是走錯了。”
他配合亦泠做戲,作勢掉頭要走,“我再找找看。”
“你還想走?”
亦泠起身撲到了他懷裡,“再晚兩天回來我真不認識你了!”
謝衡之垂下雙臂,將她抱住。
“不走了,以後都不走了。”
就這麽相擁半晌,體溫一點點交融,亦泠終於有了實感。
他好像一點都沒變,抱著還是很有安全感。
片刻後,亦泠抬起頭,往謝衡之身後看了看。
“亦昀怎麽沒跟你一起回來?”
“他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謝衡之說,“回營後林大將軍要奉旨論功行賞,他戰功赫赫,這會兒正高高興興領賞呢。”
亦泠:“那你怎麽來了?”
謝衡之垂下頭,看著她的眼睛。
“我這不是也來討賞了?”
沒等亦泠問出要怎麽賞,忽然雙腳懸空,被打橫抱了起來。
他變了,他還是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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