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焦急地等了好一會兒,謝衡之終於沉著臉回來了。
“是不是出事了?”
謝衡之抿著唇,緊緊盯著亦泠,似乎在考慮要不要告訴她這個消息。
片刻後,他終於開口道:“章縣令染病了。”
“什、什麽?”
亦泠隻覺得眼前一黑,看不見丁點兒希望,“連章縣令也染病了?!”
-
半個時辰後,這安靜的章府終於有了喧鬧的聲音。
謝衡之就站在廂房門口,看著章縣令的屋子。
亦泠則站在他身後,想看個清楚,又不敢出去,只能探出一個腦袋。
章縣令今日上午去了一趟悲田坊,回來便覺得頭暈目眩。
在榻上歇了片刻,便發起了熱,身子上也冒了不少紅疹子。
這等情況,無需大夫來看診,便已經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所有人都憂心忡忡,卻也不意外。
畢竟連亦泠都只是和染病者說了幾句話便病倒了,章縣令日日在悲田坊照顧染病者,事事親力親為,若是不染病,那才奇怪了。
只是亦泠沒想到,章縣令得知自己染病後,竟主動要住進悲田坊。
他甚至都沒讓下人們近身攙扶,自己帶了些取暖的衣物,便要離開章府。
章夫人則哭哭啼啼地跟在他身後,卻也不敢靠近。
走至庭院中時,謝衡之看著他年邁的身形,開口道:“章大人,悲田坊艱苦淒寒,你還是留在府裡養病吧。”
“大人的好意下官感激不盡。”
他遠遠鞠了一躬,顫聲道,“悲田坊既是為了收容染病者,下官便理應住進去。”
亦泠一聽,連忙扯了下謝衡之的衣袖。
“章、章大人在點我!”
“……你別多想。”
謝衡之把亦泠的腦袋摁回去,才對著庭院裡的章縣令說道,“那章大人務必保重自身。”
“大人和夫人也要珍重。”
他抬頭看了眼陰沉的天色,悲戚地說道,“此番瘟疫尚無藥方,大人是朝廷肱骨,若是實在無法,還是……盡早離開此地吧!”
章夫人跟著章縣令走出了章府。
待他走遠,章夫人還眼淚汪汪地目送著。
而亦泠,則是在章縣令踏出大門的那一刻,便暈了過去。
-
不久前,亦泠還心懷僥幸。
如今連章縣令都住進了悲田坊,她隻覺得這松遠縣已然是人間地獄,染病者只能認命等死。
絕望到了心底,哭都是哭不出來的。
她只是目光空洞地靠坐在床頭,回想自己短命的兩輩子。
就連謝衡之開門迎了一個陌生人進來也毫無察覺。
直到謝衡之帶著人走到床邊,開口道:“大夫來了,再給你診診脈吧。”
亦泠死氣沉沉地將手伸出羅帷,並未說話。
但是大夫卻沒有直接診脈,而是掀開了羅帷。
亦泠這才抬起眼,發現今日來給她診脈的竟然是一個女大夫。
她裹著面巾,只露出一雙眼睛,仔細瞧了瞧亦泠的面色,又扶著她的手臂,輕輕掀開了衣袖。
看見手臂上並無紅疹,她直接轉頭看向謝衡之。
謝衡之說:“她昨日胸口起了兩顆紅疹,今日倒是沒有再長出新的。”
女大夫點點頭,這才開始為亦泠診脈。
好生奇怪。
這大夫怎麽不說話?
亦泠不知不覺坐直了些,目光落在了這位女大夫的眉眼上。
總覺得……十分眼熟。
而且她雖然只露出雙眼,目光卻十分冷靜沉重,看著就比昨天那大夫靠譜。
亦泠的注意力逐漸回到了自己的小命身上,待這位女大夫收了手,她立刻問道:“如何?”
女大夫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
“咚”一聲,亦泠又倒回了床上。
瞪眼看著承塵,啞聲道:“我果然是沒救了……”
聽到這話,女大夫急忙地擺了擺手,轉頭去自己的藥箱裡掏出筆和紙,潦草地寫了幾個字,遞給謝衡之。
謝衡之接過一看。
“夫人沒有染病?”
“砰”一聲,亦泠又直挺挺地坐了起來。
“我沒染病?!”
女大夫點點頭,看著亦泠著急的模樣,便急切地比畫了幾下雙手。
比畫完才想起亦泠應當是看不懂的,便又要去寫字。
誰知她剛剛轉身,便聽亦泠說道:“你說我只是水土不服?!”
女大夫驚覺亦泠竟然能看懂她的手語,便轉過身繼續比劃。
亦泠:“是的,我前些日子確實落過水,寒症還未痊愈。”
女大夫又繼續比畫了一番。
亦泠松了一大口氣,拍著自己的胸口連連點頭:“我從上京一路長途跋涉而來,確實勞累過度!”
她又問:“那我身上的紅疹呢?”
女大夫想了想,又比畫了幾下。
亦泠立刻看向自己床上的被褥,恍然大悟。
“這些被褥確實粗糙了些,我睡著極不舒坦。”
說完後,她又長長地呼著氣。
就這麽一會兒,眼眶也紅了,仿佛還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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