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還算寬敞的車廂因為他的到來顯得有些擁擠,錦葵什麽都沒說,自個兒就出去了。
留下亦泠和謝衡之相對而坐。
不是,他自己有更大更寬敞的馬車不坐,來和她擠?
“你不坐你的馬車?”
謝衡之坐在亦泠對面,低頭整理著衣袍,並未看她。
“這輛馬車不姓謝?”
“……”
這話便堵得亦泠啞口無言了,但看著謝衡之當真要在這馬車裡安坐下來,她渾身都泛起了一股細密的不自在。
慌張之下,她靈機一動,開口道:“我聽說今晚東市有集會,我打算去逛逛的。”
謝衡之聞言,抬眼看了過來。
怕他聽不出話外音,亦泠又說道:“你不會想一起去吧?”
話是脫口而出的,懊惱是接踵而至的。
她措辭還是太婉轉了,萬一他順勢而為,承認自己就是想貼上呢?
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於是亦泠抿緊了唇,忐忑地盯著謝衡之。
謝衡之沒急著回答,只是細細地打量亦泠。
目光相對中,亦泠已經明顯感覺到自己在這場心知肚明的小較量中敗下陣來。
謝衡之想做什麽,哪兒容得了她拒絕?
這時,她卻聽謝衡之說道:“你放心,我不得空。”
說完便起身離開了馬車,帶起了一陣涼颼颼的風。
廂門關上的那一刻,亦泠才反應過來。
車廂頓時又變得空蕩蕩,亦泠松一口氣的同時,也望著車廂門出了神。
-
亦泠到了東市,才意識到今日是小年。
前幾天為了呼延祈的事情提心吊膽,整個謝府都籠罩在陰雲之下,誰還有心思惦記節日。
如今亦泠走在東市的集會裡,耳邊敲鑼打鼓笙歌鼎沸,入目之處火樹銀花披紅掛綠,她卻始終提不起興致,走馬觀花地看著一路的熱鬧。
時不時地,她總想起方才謝衡之離開馬車時的臉色。
倒也不是害怕,就是有一股亦泠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悵惘,沒由來地縈繞在她心頭。
好在小年的集會實在熱鬧,自入冬後,家家戶戶天一黑就閉了門,今夜都齊齊開張,吆喝著年關前最後的買賣,還有不少散戶在道路旁支起了攤。
不過亦泠本就是隨便找了個借口出來,對這些東西也沒有絲毫興趣,只是走馬觀花地打量著上京又在時興什麽零嘴,熱衷什麽玩樂。
奇怪的是,今日是小年不是元宵,集會上怎麽這麽多提著花燈的女子?
正好奇著,一直本本分分跟在亦泠身後的錦葵突然拽著她的衣袖說道:“夫人!那裡的花燈真好看!”
亦泠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
夜色早已降臨,東市的集會本就張燈結彩,讓人眼花繚亂。
但錦葵看見的那處地兒以竹竿支起了棚架,懸掛著琳琅滿目的花燈,錯落有致地在半空中鋪排成列,照亮夜幕一隅。
原來是一家酒樓門口賣起了花燈。
如此招搖的架勢,吸引的自然也不只是亦泠和錦葵。
她們二人走過去時,燈棚下已經聚集了許多人,各個仰著頭打量這些楚楚有致的花燈。
若是元宵燈會,整個上京的花燈匠人都會搬出十八般武藝,讓整個東市都掛上造型各異精妙絕倫的花燈。
而此刻,掛在亦泠眼前的花燈統統只是普通的六角提燈,模樣平平無奇,只因數量足夠多,湊在一起才尤為顯眼。
倒是燈棚正中間掛的那一盞提籃花燈,吸引住了亦泠的目光。
“你帶錢了嗎?”
亦泠低聲問身旁的錦葵。
“沒帶多少。”錦葵摸著自己腰間小荷包,怯懦地說,“這燈很貴嗎?”
亦泠盯著那盞提籃花燈,抬了抬眉梢。
若是她沒瞧錯的話,這盞燈的燈身應當是紫檀木,花枝則用上了珊瑚、白玉和碧璽等材質,加以孔雀石和青金石點綴。
這些東西倒算不上名貴,只是花枝的雕刻工藝實在精巧,栩栩如生繁複精美。
下頭燈芯一亮,整簇花枝便熠熠生輝,流光溢彩。
而且,燈棚上已經有了許多空處,可見花燈已經被人買走不少,怎麽偏偏這盞最獨特精美的還掛在這裡?
總不能是店家不想賣吧。
正因如此,這盞提籃花燈亦泠是越看越喜歡。
出來一趟總歸要有所收獲,不能白白受凍這麽久吧?
於是她張望四周一圈,錦葵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店家在嗎?”錦葵問道,“店家可在?”
片刻後,一個年輕店小二躬腰走了出來。
見著亦泠等人,立刻拱手道:“客官裡邊兒請!”
“我們就不進去了。”錦葵抬手指著那盞提籃花燈問道,“您這燈怎麽賣?”
店小二不用看都知道她問的是哪一盞,隻笑呵呵地說:“回客官的話,小店的花燈不要錢。”
亦泠和錦葵對視一眼。
竟然不要錢?
今夜裡試圖帶走這盞提籃花燈的婦人太多,店小二已經見怪不怪,第二十八次說出這句話:“咱老板說了,逢此好天良夜,無論貧窮富貴男女老少,只要能對出燈中詩句,便能帶走花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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