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什麽時候悄悄拿了回來,剝去上面的塵埃,仔細的收好。
沈雲起好奇的問:“這是誰的頭髮?”
“我的啊。”她垂著眼,摩挲著:“是他每天給我梳頭時,我落下的頭髮。”
她是見過幾次的,他每逢給她梳完頭,總是會把梳子上的頭髮取下來,有時候她會發現,也會好奇的看著他。
她以為他只是愛潔,將這些頭髮清理出去。
她沒想到,他沒有扔。
他連她的青絲都舍不得扔。
是需要付出多大的勇氣,才能把她狠心推走的。
她拿起了那一對護膝,也是她送他的。
黑色的護膝,上面縫合的線也是黑線,小瘋子笨拙的把裂開的地方縫好了,洗的乾乾淨淨的。
護膝下面放了四個骰子。
怎麽差了一個?
辛月影仔細找了找。
她抬眼,鬼使神差的朝著昏睡的沈清起走過去。
將匣子放在一邊,她翻開他的袖子,掰開他緊攥著的拳頭,在他緊握的右拳之中,發現了一粒骰子。
她喂他喝“毒酒”演的太真了,眼中充斥著憤怒和奸險。
他不會想到,一向小心翼翼維護他自尊心的沈老三,竟然會反叛。
在他眼中,這或許反叛的太突然。
他不知道的是,在沈老三單飛出去的那一晚,辛月影和沈老三說過,你不要試圖維護你哥哥的自尊。
沈老三在那一夜把話牢牢的聽進心裡了。
愛憎分明的辛月影,來了這裡苦苦煎熬,當日子開始有了起色時,當她付出了真心時,這才發現原來一切都是一場騙局,她愛錯了人,付錯真心。若她不下毒,乃至屠了這座山,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所以他真的以為那是一壇毒酒。
可他喝得那麽爽快,在生與死的關頭,哪怕她給他下了毒,他還是要握著這枚骰子不放手。
辛月影定定的想,是什麽人在用生命愛著她呢。
是她的小瘋子。
是極少說蜜語甜言哄她開心,卻用生命實踐著,我愛你愛到可以付出我的生命的小瘋子。
兩隻手緊緊扣住,辛月影用另一隻手摸摸他的臉頰。
幾天不見,他清瘦了很多。
拇指輕輕摸了摸他的唇。
就是這張好看的嘴巴,說出那些狠話。
是狠話嗎?
沒說她矮,沒說她不漂亮,沒說她人品不好。
她最忌諱的點,他都沒狠下心去碰。
她給他看過自己的傷口,他那麽聰明,行軍打仗的,最該知道哪裡是敵人的軟肋。
那夜,只要他一句,難怪連你娘親都厭惡你,她必定要遭受屈辱,五雷轟頂。
可他都沒有狠下心腸觸碰她的傷口。
他只是說,他喜歡沒了門牙的孟如心。
他不知道她曾經窺見過他的故事,他只知道,在很早以前,她誤認為他喜歡孟如心。
他以為這便是最凶狠的狠話了,可連霍齊都對此感到費解。
怎麽好好的一個人,會喜歡沒了門牙的孟如心。
孟如心在這裡幾乎成為一個可笑的存在,她之所以活著,全是因為孟校尉的女兒罷了。
這裡的所有人都嫌棄她,她將死時,沒人肯願意給她渡氣,喜歡她,意味著很丟人的事情。
上一世他沒愛過孟如心,這一生他更不會。
他是乾乾淨淨的,隻喜歡辛月影的小瘋子。
他甚至還深信不疑她是小仙女。
可他唯一的一次,問她關於未來事,不問前程,不問仇人何在,而是問他的腿何時才能痊愈。
因為這事關她的未來。
恍然之間,又見到了他坐在樹下,滿身血汙,隱藏著疲憊脆弱無助。
隱藏不了的,是狼狽,無力,失敗。
他將昔日輕蔑過的敵人的刀親手交出,請求他去保護自己心愛的姑娘。
他心愛的姑娘,沒見過他贏時的強悍,只看盡了他敗時的頹唐。
若時光倒轉,她那夜一定不會跟著霍齊去後山。
辛月影移目望著瘸馬:
“爹爹,你瞧,這骰子還被他攥在手裡呢,他對我很好很好。”
她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心裡過於難受了,忘了瘸馬給過的警告,稍不留神喊出了心裡最想喊的爹爹。
爹爹心裡也很不是滋味。
瘸馬醫術過人,混了這麽多年,卻仍舊混不出牛家溝子,他自己知道問題出在哪,他自認自己是個毫無醫德可言的人。
如果沒有這樣的變節,他會繼續給沈清起劃水醫治。
他從沒太當真給沈清起醫治,即便不當真,憑著他祖輩相傳的藥,這男人也能站起來了。
遠了他不敢說,隻說方圓五百裡,他自認沒有大夫能做到這點。
在瘸馬眼中,他甚至並不太希望沈清起能走得太高。
男人有幾個靠得住的?
治好了他的腿,他扭臉跑走找別的姑娘,辛月影怎麽辦?
又況且瘸馬能料定這小子絕非池中物,他雙腿痊愈必定如虎添翼。
瘸馬這輩子見過太多飛黃騰達之後對糟糠百般嫌棄的男人。
他給很多大戶人家的女人看過病,清一水兒的一種病灶:
氣的。
那些男人飛黃騰達之後娶妾是必備的,能做到不休妻的,就算有良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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