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容貌與五年前倒是別無二致,依舊是那張好看而端莊大氣的臉,與記憶中一樣,帶著某種淡漠,只是眼裡的情緒,複雜得讓人辨認不清。
“之前你成親,我也未能親自送上祝福,”她說道,“你與你那位夫君,還好嗎?”
梁瓔點頭的動作沒有半分遲疑。
她已經重新低下頭,沒去看上面的女人,卻也能感受到對方落在自己身上的審視的視線。
半晌,才聽到她輕笑,說了一句:“那就好,京城的冬天冷,你這腿上的傷是犯了吧?我這裡有一些藥膏,等會兒讓宮人拿給你。”
梁瓔預備著起身謝恩,卻見皇后手一拂:“你不方便,就無需這麽多禮了,梁瓔,”她歎了口氣,“原本就是我欠了你的。”
她的一聲欠,讓梁瓔的思緒,有片刻的恍惚。
她想起皇后還只是薛昭儀的時候,薛父也非如今的官至丞相,他們家依附於蕭黨,薛凝在宮中,自然就是蕭貴妃陣營的。
梁瓔對她唯一的印象,就是這個女人生得是美的,只是性子寡淡,不愛言語。總是默默地跟在蕭貴妃後邊,但又不似那些女人一般惡毒。
除此之外,她們未有多余的交集。
如今薛凝說的欠,梁瓔自然是不敢承的。
後邊就又是一陣東拉西扯,梁瓔一直打起著精神,等終於從殿裡出來的時候,她才開始思索著,皇后召她入宮說這些,不知是什麽意思。
那時候的梁瓔確實從未想到過,薛凝的父親是魏琰的內應,而她本人,更是魏琰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如今那兩人有情人終成眷屬,莫非……皇后是介懷自己這個曾經被魏琰作為擋箭牌的棋子?
梁瓔一邊想著,一邊為了跟住前邊的人稍稍加快了一些腳步。
那帶自己出宮的人,已經不是了方才宮女們口中的“映雪姑姑”,不知是沒有在意或是沒有發現梁瓔的不便,走得要快一些。
其實也不過是正常人的速度罷了,梁瓔還是跟得很艱難,突然,她的腳像是踩到了地上的結冰處,一個踉蹌,整個人向著一邊倒去。
梁瓔的心跳仿佛停滯了一瞬,她穩不住自己的身形,對摔倒的恐懼讓她只能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等了一會兒,想象中的疼痛並沒有如約而至。
她的腰間多了一隻手,穩穩將她禁錮後,微微一用力氣,便順利地將人撈起來。
跌落在那溫暖的懷抱之中時,梁瓔愣了愣,她其實並不太想用刻骨銘心或者是熟悉這種詞來形容魏琰留給她的印記,但是當熟悉的龍涎香縈繞在鼻尖時,她卻還是在一瞬間就辨認出了來的人是誰。
即使這是五年來,兩人的第一次見面。
她想過,再見到魏琰,自己會是什麽樣的心情。離開這裡的時候,她帶著自己輸得一敗塗地的結局、滿是傷痕的身心、滿腔的怨恨。
她以為現在的自己也會如此。
可心情……要比預想中的,平靜許多。
五年的時間,也許抹平的不僅僅是她在這皇宮的痕跡,還有那個痛苦得幾乎要活不下去的自己。
“參見皇上。”
四周的小宮女們果真馬上就都跪了下來。
梁瓔在站定穩住身形後,忙不迭地就也要跟著跪。
方才情急之中男人圈外她腰間的那隻手已經松開了,可握著自己的另隻手卻沒有松減力度,就這麽緊緊拽著她,阻止了她下跪的動作。
“平身吧。”低沉而溫和的聲音響起,話是對宮女們說的。
跪著的人紛紛起身,卻都低著頭不敢看過來,梁瓔掙扎的手更用力了,人也著急著往後退。
或許是察覺到了她沒有再跪下去的意圖,魏琰這次沒再僵持,很快就松開了手。
梁瓔下垂的視線裡,瞥到那隻手在空中,像是懸停了一會兒,才緩緩收了回去。
五年後第一次見面的兩人一時間都沒有說話,這人曾經是自己用盡了所有去愛著的人,也是自己失望到極致時,恨不得他消失在這個世上的人。
而如今,卻只剩下了低頭的無言。
“從皇后那邊出來的?”魏琰溫和詢問的語氣,就像是在同故人敘舊一般。
梁瓔點頭。
這動作像是讓魏琰的聲音停頓了片刻,才又問:“聽李大夫說,你已經可以說些話了是嗎?”
梁瓔知道他說的李大夫是給自己看病的那位,那是他派過去的人,會跟他匯報這些也是正常的。
她確實能說一些話了,如今魏琰這麽問了,梁瓔只能試圖開口發出聲音回應。
才張嘴,咽喉裡的某處就像是在牽扯著疼,整個喉嚨更像火燒似的,火辣辣地疼痛,那疼痛讓她回想起被蕭璃月喂下毒藥的那天,身子忍不住地顫抖。
還未發出聲音,魏琰就已經開口製止了:“不必勉強,我也只是隨意問問。”他的語氣稍稍有些急,像是恐梁瓔勉強說話傷到了自己,但下一刻又轉為了幾分怒意,“這個李恩,報喜不報憂,是我疏忽了。”
梁瓔聽得出他的歉意。
這對有情人,連對自己的虧欠感,似乎都如出一轍。
不知道是不是剛剛試圖說話牽扯出了疼痛,梁瓔的手緊緊握在了一起。
如今的自己滿目瘡痍地站在這裡,聽著他們施舍一般的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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