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允和接過管家遞來的濕帕子,輕車熟路將母女二人的牌位擦拭乾淨,隨後來到正前,上了一炷香。
身後傳來一道腳步聲。
荀允和並未回眸,隻將供香插入小鼎中,風就在這時往祠堂裡打了個轉,掀起些許粉塵灌入他眼瞼,荀允和眯了眯眼,退後一步靜靜看著她們。
一道影子綽綽約約落在他腳跟下,伴隨沙啞的嗓音傳來,
“每每來到祠堂,我便忍不住想,若章姐姐在世,你會如何安置我?”荀夫人癡癡望著那章氏的牌位,心裡說不出的慌亂。
荀允和覺得她問的莫名其妙,卻還是不假思索答,“她是妻,你是妾,毋庸置疑。”
妾這個字生生刺痛了荀夫人的心,她望著前方清瘦挺拔的男人,強撐了十七年的脊梁在這一刻險些塌方,
“我堂堂翰林院副院使的女兒,竟然給你做妾?荀允和,你好狠的心,你對得住我爹爹嗎?”
荀允和想起自己闊達明敏的恩師,深深閉了閉眼,“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禮法如此,除非你不願跟我,否則,便是這樣。”
十幾年了,她以為當初的答案被歲月侵蝕也總該褪了色,不成想他始終如一,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她自始至終是一個笑話,十幾年相互扶持,替他打點後宅,應酬官眷,有功勞也有苦勞,卻始終撼不動章氏在他心裡的地位,抹不掉儒家禮法刻在他骨子裡的痕跡。
哪怕他猶豫一分,她也不至於這麽痛。
既如此,荀允和,你休怪我心狠。
*
連夜一場惡雨突至,日子悄無聲息進入六月,涼快了不到兩日,暑氣再次席卷而來。
熙王妃連著用藥油刮了數日,脖頸果然松乏許多,不僅晨起不疼了,便是午後也隻偶爾脹痛片刻,人鮮見精神不少。
這自然歸功於徐雲棲。
熙王妃不想欠她人情,便與郝嬤嬤商議如何回饋徐雲棲。
郝嬤嬤笑道,“您不知道吧,這個月中,便是少奶奶生辰,這是她過門後第一個好日子,論理不能怠慢了。”
熙王妃若有所思頷首,“是該給她辦一場,這樣,你將我的話告訴謝氏,讓她操持。”
郝嬤嬤誒了一聲,立即轉身去議事廳尋到大少奶奶謝氏,將熙王妃意思轉述。
謝氏立即起身回,“我知道了。”
等郝嬤嬤一走,謝氏將手中帳冊合上遞給丫鬟,“收好,帶上我母親前日捎來的那支人參,咱們去清暉園。”
丫鬟詫異,“少奶奶,您平日不是不太跟三少奶奶來往麽?”
謝氏跟熙王妃一樣,骨子裡看不起徐雲棲的出身,更重要的是裴沐珩如今被封郡王,風頭正盛,襯得她丈夫一無是處,王府世子不曾請封,最終花落誰家不得而知,謝氏心裡有些忌憚三房。
“婆母將此事交給我,我務必要辦好,這就去問問三弟妹的意思。”
丫鬟不疑有他。
主仆二人收拾一番來到清暉園。
這是謝氏第一次來清暉園,徐雲棲有些意外,原要去花房折騰那些藥草,這不被迫袖了手,將謝氏迎進來說話。
銀杏正在小藥房研製藥水,謝氏的丫鬟忍不住湊過去瞧,隻留下陳嬤嬤伺候二人用茶。
謝氏笑著問,“過幾日便是三弟妹生辰,母親準備好好操辦,遣我來問弟妹,可有什麽想法?”
徐雲棲斷然回絕,“不必辦。”
謝氏客氣道,“這怕是不成。”
“真的不必,”徐雲棲面上罕見露出不耐,“還請嫂嫂替我回絕母親。”
徐雲棲態度前所未有堅決,謝氏不解,“三弟妹,不是我強求你,實在是你過門第一個生辰,不辦顯得王府失禮。”
徐雲棲笑道,“放心吧,此事我自有分寸,絕不叫王府為難。”
周叔方才遞來消息,說是荀夫人趁著今日天晴出了門,看樣子是往城外青山寺去了,想必不日她便有大動作,徐雲棲哪有功夫辦壽。
謝氏與徐雲棲關系不算親近,不敢深勸,“母親那邊我先替你說一聲,這麽大事想必還是得你自個兒回話。”
徐雲棲點頭,不再做聲。
在她看來,謝氏該要走了,謝氏也覺得尷尬,目光落在自己捎來的禮盒,朝陳嬤嬤使了個眼色,陳嬤嬤便知二人有話說,便悄悄退了出去,又將廊外的仆婦丫鬟使開了。
徐雲棲隱約猜到謝氏來意,慢騰騰喝了一口茶。
謝氏也沒打算跟她繞關子,徑直將人參錦盒推至她面前,
“三弟妹,明人不說暗話,我丈夫的毛病想必你猜到了,范太醫開了方子,見效一陣,慢慢的也不管用了,他心裡難受,我看著也著急,不知三弟妹可否幫忙想個法子。”
徐雲棲還是那副不疾不徐的語氣,
“我需要把脈施針,他肯嗎?”
謝氏頓時犯難,這種事又怎麽好當面整治,更何況面前這人是自己的弟妹,謝氏光想一想,就替丈夫尷尬,“沒有別的法子嗎?”
徐雲棲笑著聳了聳肩,“沒有。”
事情陷入僵局。
徐雲棲看出她的為難,邊抿茶邊道,“這樣的病例我治過不下二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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