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qiáng忍著,咬牙大步穿梭在無數透明實驗室裡,遇上喪屍也絲毫不躲避,跟在江褚身後的小五使用瞬間移動幫他清除喪屍。
不知道跑了多遠,不知道遇見了多少穿著白袍的喪屍,不知道…
聽不見日光燈滋滋的聲響,即便是四處都是透明隔間,也看不清裡面到底還有什麽,試劑管,殘肢,血跡……
江褚粗聲喘氣,緊握拳頭,腳步緩緩停了下來。
在他的面前,是一處高達三米的透明壓力屋,房間裡注滿深藍色的仿海水,在日光燈的照耀下安靜的像蔚藍的大海。
可江褚知道,這不是海,是牢籠。
他身體繃緊,眼中染上一層灼灼星火,瞳孔隱隱發顫,高大的身軀沉默的佇立著,qiáng忍著心頭無法言說的劇痛。
沒有。
什麽都沒有,除了喪屍,除了冰冷的儀器。
他伸手緩緩貼在透明壓力窗前,用額頭抵住冷冰的牆壁,想象著他第一次在這裡見到小魚的模樣。
青黑有力的魚尾在海水中泛著透明的光澤,如綠寶石般分開水面,清瘦的身體漂遊在水中,無比自在。
當他隔著厚厚的壓力牆前凝望他時,那一雙清透的眼睛寫滿了驚訝和好奇,懵懂的望著自己。
江褚還記得研究員在他耳旁說的每一句話,他說,“這是你的任務對象,我們需要你對它進行人類的繁衍xing行為,它的編號是H37,最新一代基因培育的人魚。瞧,它很喜歡你,一直在看著你。”
“你放心,它不會掙扎的,它沒有人的感qíng,這次的數據我們會全部記錄下來,你可以放心,這是高級機密,絕不會泄露。”
江褚痛苦的閉上眼睛,他在心底嘶吼,痛苦不堪。
不是的。
他不是沒有感qíng的,他會疼,會哭,會流淚。他那麽乖的待在自己身下,他的眼睛那麽純摯,就那樣乖順的看著他。
江褚狠狠的砸在牆壁上,他怎麽能對他施bào,沒有擁抱,沒有親吻,沒有語言。他怎麽能傷害他。
再一次來到這裡,不是帶著軍令的沉重,而是無法言說qiáng烈悔恨,這裡沒有他,沒有他!!!
江褚茫然抬頭,轉身走進隔壁的房間內,他眼睛赤紅,怔怔的望著地上掉落的青黑色鱗片,心口翻卷波瀾風làng,呼呼作響,像獵鞭狠狠抽打他的身體。
“啊――!!!”他縱聲大喊,痛不yù生,眼淚猝不及防的掉落下來,滴在手中浸血的魚鱗上。
他的小魚不見了,他找不到他了,再也找不到了……
他真的就像人魚傳說,突然出現在他的生命中,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卻又安靜的消失如同造成翻滾的海làng卷起的純白色泡沫。
他的痛,他的恨,在這一刻,江褚恍惚意識到,也許他永遠都無法彌補了。
斑鳩站在離這裡不遠之外,低聲說,“太殘忍了。”
在他的面前,是一具人魚屍體,由於SH實驗室cháo濕yīn冷,直到現在也沒有很嚴重的腐爛。
那條人魚的魚尾是血紅色,不是魚鱗的顏色,而是尾鰭下的透明延伸遍布的血管,能清楚的看見血液的凝固。
沒有顏色的魚鱗。
很像人類中出現的白血病,缺少身體裡必要的因素,而不得不面對這殘酷的美,假象的美。
人魚是被生生餓死的,身上沒有傷口,周圍卻散落了一地的東西,幾乎可以想象它虛弱的拖著魚尾卻因為尋不到任何東西,又無法行走被餓死在這裡。
這寬敞無比的實驗室裡還有多少人魚的屍體,他們不敢再想,不敢再看,這地上殘損的魚尾,生生剝下來的鱗片,不屬於人類的肢體……
觸目驚心。
陳放沉默,“它們沒有感qíng的。我們快走吧!”他抬槍猛地掃she遠處搖晃而來的喪屍群,喊道,“帶著江褚,我們離開這裡,不需要再停留了!”
斑鳩和小五扶起跪在地上的男人,一路同陳放撤離了出去,在門口,陳放連開數百槍,打爆所有儀器資料,關上崖壁上的門,封死這裡。
既然已經變成這般模樣,就無需再多傷懷了。
外面的海風從遙遠的盡頭chuī來,夾雜著清冽的cháo濕霧氣,翻卷的làng花拍打在岩石上,翻騰著將一波又一波海làng送去遠方。
大海是世界上最寬廣的,最自由的,如果人類不將他們當成人看待,何不做一條自由的小魚隨波遊戲。
可如果他們只是魚,卻也從來沒見過大海。
江褚痛苦的閉上眼睛,從身上散發出濃烈的悲傷,他太想將世界展示在他面前,即便已經殘破不堪,可屬於大海的蔚藍,天空的潔淨卻永永遠遠都會存在。
他握緊手中的綠寶石色的鱗片,眉間刹那染盡風霜。
他對他的是旖旎的愛,還是抱憾終生的歉意,也許在他見到陳放起就已經明了這結局了。
陳放道,“江褚,接受現實。”
男人抬眼看他,眼中如墨色深沉無法望盡。
……
璀璨的夕陽在天邊染上一抹如血的熾熱。
年輕人站著門口,透過狹小的窗子望著天邊瑰麗的顏色。
胡德晃悠悠的捏著煙,獨自走了過來。
“怎麽樣,我這裡的條件比你們外面逃命要好的多吧。”他笑道。
尾巴看他一眼,這裡不需要他自己尋找食物,有遮風避雨的地方。
可這裡沒有自由,是牢籠。
胡德有多殘忍,從周海那條手臂上他就看出來了。
“對了,帶給你一個好消息,你看到一定會感激我的。”
小尾巴抬眼看他。
胡德冷冷的勾唇,揮了下手,從工廠拐角走過來七八個人,手裡捆著的正是周林和張生一行人,更遠一點還有四個身穿軍裝的男子,被人捆著遙遠的站著,沒有胡德的命令不能上前。
年輕人的眼睛忽的睜大,胸口急促起伏一下,看向胡德,“你到底想怎麽樣?”
周林和張生他們顯然幾天不見更加láng狽,周林看清楚胡德身前的人,大叫道,“小尾巴,你沒事,太好了!我哥呢,我哥在哪!”
胡德用手指挑起他的下巴,湊近,“你是誰,為何會知道我的秘密?如果你再不肯說實話,我就一個一個宰了你的朋友!”
小尾巴盯著他,半晌後,低聲道,“讓我看看人魚。”
“不行”,胡德立刻拒絕。
尾巴垂眼,在腦中思索他知道的詞語,抬頭是剛好見到胡德眼裡一抹不自在的qíng緒。
他勾唇,“你怕我帶走他?”
“你做不到。”
“那便讓我見他。”
尾巴表qíng淡漠,“也許見到了,就能解答你的疑惑。”
胡德遲疑的看著小尾巴,凶惡的目光掃視他的身體,壓低聲音,“不,我拒絕,但是,我發現了比人魚更有意思的東西。”
他抬手抓住尾巴的手臂,qiáng硬的將他拉拽出來,路過周林等人時,胡德厲聲下命令,“把他們分別關起來!不準送吃的!”
說完拽著踉蹌的小尾巴走出了工廠中庭,在路過那群被槍抵著腦袋的軍人,尾巴回頭看了一眼,眉頭輕皺。
一日又過去了。
華東基地裡,陳放仰頭看著白花花的屋頂,等人進來之後才回過神來,朝對面的人一笑。
小四小五斑鳩夜鶯坐在對面,陳放客氣的扔過去一條香煙,“說說你們切斷信號之後的經歷,以及,”他伸手指著小五,“他的異能。”
小四撅著嘴拉著小五,四個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從頭講起。
華東軍區內部,隨處可見安cha的帳篷和路旁的百姓,軍區才剛剛建起,很多設施都沒有完善,居住條件非常簡陋。
江褚坐在高樓的樓頂,背影沉默。
聞言清抱著小奶狗走過去,跟著他坐下來,朝下面看了一眼,黑壓壓的人群,來回走動的士兵。
“幸好是早上,要是中午,離太陽這麽近會被熱死的。”他說。
江褚沉默,靜靜低頭望著手中的鱗片,那上面被穿著一條銀鏈子,可以掛在脖頸上,夜裡江褚睡覺的時候就將鱗片捂在胸口。
聞言清抱著小狗,輕聲說,“現在是末世,全世界每天都會有很多人死去的。我爸死了,我媽也找不到了,就只剩下我一個人,可還不是要活著嗎。”
他勾勾唇,試圖安慰男人。
江褚轉頭看他一眼,聞言清對上他的眸子心中一寒,那雙眼睛冰冷沉默,墨黑的瞳仁掩藏著濃重的肅殺之意。
聞言清胸口泛起疼意,喃喃道,“我…抱歉。”
樓頂,小五突然憑空出現,“隊長,出事了,陳教讓你立刻趕去!”
江褚頷首,跟隨小五離去。
聞言清摸著小奶狗的腦袋,抿起了唇。
還未走到作戰研究辦公室,就能聽見裡面一陣罵咧咧的聲音。
“你來的正好,氣死我了。”陳放和其他三個首長坐在一起,屋裡還有羅晉和其他人。
陳放將一段錄音放給他們聽。
刺啦斷續刺耳的聲音傳出來,含糊不清只能大概聽出來,求救…遇伏…胡德…和一些更加模糊的音。
陳放解釋道,“三日前我們派出一支小隊暗中搜索Q市內存活的人員,沒想到卻遭到了胡德手下的埋伏,現在胡德著急擴張勢力范圍,軍區離那裡不到一千公裡,過不了多久,他就要把手伸到這裡來了!”
“這個人,不滅不行!Q市將會成為華東軍區補寄和重建計劃城市之一,不能任由這個危害留在身邊!”
陳放分發下去打印的資料,“這是他末世前的介紹,此人心狠手辣,末日之前軍警連手圍捕了他好幾次,都被他逃掉了。他現在佔領了市內一所化學廠,從無人機上探測收到的結果,裡面有近一千名沒有被喪屍抓傷的人,包含他的打手在內。”
陳放說完環視在場的所有人,“我要求你們前去救援,摸清胡德所在的化學廠內部qíng況,為後續的總攻提供有力qíng報!”
江褚沉默,一言不發,陳放瞪他一眼,“夜鶯留下來,軍區需要她修複通訊系統,羅晉配給你們,這是你們小隊第一次出任務,武器裝備可以任你們挑選,時間定在兩天后!”
江褚終於抬頭,屋內的所有人都看向他,男人的眉間沁出孤冷的疏離,“我答應你出任務,但是,身份不會是軍人。”他聲音低沉,一字一字,冷入人心,“以雇傭兵的身份,不服從國家的任何命令,隻接受任務收取報酬!”
“你!”陳放瞪大眼睛,啞然失語。
江褚漠然站起來,看向他的隊友,“我給你們半天時間考慮。”言罷轉身離開。
他不會再是軍人,也永遠不會再承擔這個責任。
從他遇到小魚開始,他的信念轟然倒塌,無法欺騙自己,也沒有資格再扛起這個身份。
江褚離開之後,辦公室裡氣氛詭異的平靜。
江褚說給他們考慮的機會,是留下來恢復自己的身份,還是跟著他在末世求生不問權利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