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能猜到吧,”她說,“鴉鴉不會和任何人成親,這只是為了選拔可用的人才。但你不覺得,在這堆人裡選來選去,最後還是要把整個淡河府的利益和世家綁在一起嗎?”
烏觀鷺愣愣地點頭,不停眨眼試圖把自己飛出去的魂魄喊回來。
“這時候不限家世地選拔還為時尚早,即使我宣布任何人都能參加考試,最後選出來的還是這些世家子,而世家子和他們的家族不可分割。”嬴寒山看著半落下來的窗戶,那裡有一隻很纖細的蜻蛉停在窗框上,金色的翅膀輕輕顫抖著,一副將要飛起來的樣子。
“但有一些人我們是可以嘗試分割的。”
嬴寒山微微前傾身體,在面前點了點,烏觀鷺也前傾身體,想看她點了什麽。
半晌,她才意識到點的是自己。
“出嫁,從夫,從子,死,這是一條被重複過很多次的單行線。”嬴寒山說,“你沒有甘心赴死,你逃走了。這世上應該有更多不甘赴死而逃的人。”
“你曾經是世家女,你有辦法接觸到這些人嗎?”
啊。烏觀鷺發出一聲很輕的氣音,在黑暗中嬴寒山看到她的眼睛閃閃發光。
“不需要很多,”嬴寒山說,“我知道沒那麽容易。這次考試就是掩護,你趁著他們把注意力放在這次選拔的時候行動,能爭取到一個是一個,她們只要敢脫離家族,沉州就給她們庇護。我所轄的土地上,任何世家都不敢違逆我。”
現在烏觀鷺臉上的表情幾乎是笑了,但轉瞬這憧憬的微笑就被遲疑替代。
她的手指抓緊又松開,眼光垂下去,仿佛在積蓄一股勇氣。五秒,十秒,十五秒,那勇氣終於攢到她可以開口的地步,她抬起頭。
“您……為什麽要這麽做?”她問。
嬴寒山歪了歪頭:“我為什麽不這麽做?”
“因為這些都是我的黨……黨羽。”說到最後一個詞的時候她的聲音驟然放輕,“如果我這麽做了,我就會養出我的勢力……屬下養出自己的勢力……不好。”
空氣安靜了一會,直到被嬴寒山的笑聲打破。
“去養吧!”她說,“你能做到的話,就提前開始做吧。”
“觀鷺,你以為我要怎麽用你?”她站起身,“讓你做一個過目不忘的功曹?做一個小城的縣令或者一個大城的郡守?”
“不,不,不!”
“我們已經走上了這一步,就再也沒有回頭的路。以後會有更多的土地,更多的事務。而你,要一直跟在我身後。”
“所以現在你不妨就去做,去學著掌握別人,去學著做他們的領袖。沒什麽大不了,遲早如此。”嬴寒山轉過身,“另外,這次罷職,我會對外宣布這是我對你的懲罰。你受到如此嚴厲的懲罰,就應該用它做借口斷掉一些東西。我沒有要你斷絕你的親情,你和家人的往來,你把握得好分寸,對嗎?”
那個金眼睛的女將站在窗前,天光從她的肩膀上越過,墜落在地,烏觀鷺怔怔地看著她,慢慢伸出手去。
她可以得到嗎?有人告訴過她她可以有更多欲求嗎?她可以有自己的勢力,她可以掌握更多的權力,她可以不緊緊攀抓著繩索,而是踏上這通往天空的高山嗎?
有這樣一隻手來回應她嗎?
那隻金色的蜻蛉被驚動了,它迅捷地飛向將雨的天空。她向著嬴寒山伸出手,後者抓住了那隻向上伸展的手。
“我會給你們更多。”嬴寒山說。
“所以你無須恐懼。”
第251章 錐入囊中
哇哦, 考官落馬了。
在這個惠風和暢的月份,烏觀鷺突然被撤職算是件驚動不小的事情。
有人暗暗嘀咕這個乾著刺史活不拿刺史錢的女官可能是心有不平,所以舞弊的時候也收受了賄賂, 也有人說這只是大將軍終於騰出手來整頓臧州的事情, 嫌惡她如今掌了太多的權, 借了個由頭罷免她罷了。
不論怎麽說, 塵埃已經落定。當那架青布馬車轆轆地從官府離開時,許多隱秘的眼光也被它牽動起來。
嬴寒山沒有給烏觀鷺其他懲罰,甚至俸祿還是照舊, 只是去職反省。但是果真如此嗎?那些目光的主人暗自忖度。
皇帝是不在乎手底下的人愛她還是恨她的, 效忠天子是一條金科玉律, 今天被流放明天被起用再尋常不過。但她嬴寒山不是皇帝。
她只是一位武力割據者, 一位實際意義上的諸侯, 她手下人沒有必須向她效忠的道德限制,她也沒有能掌控所有人的自信。
所以吃了一記敲打烏觀鷺短時間內應該不會被起用了,即使會, 也不會回到原來的位置上。
那臧州的這片大好沃土,該握在誰的手中?
它曾經握在誰的手中?
空氣中有些泥土被打濕的腥氣, 這輕柔的腥氣驚起了還未醒來的蟲蟻。某個微弱的信號正如這淡淡的腥味一樣, 撩撥著世家子們的心。
嬴鴉鴉的夫婿絕對不會是無職的白身,他一定會獲得一個與她相配的榮耀地位。
臧州的別駕就很合適,不論是嬴寒山執牛耳還是裴紀堂兼任兩州刺史, 他們肯定不會窩在臧州實際掌權。
到時候只要和嬴鴉鴉成親,把她接過來供在宅院裡, 就能掌握住整個臧州, 再讓嬴寒山有所忌憚。往深裡說,當初峋陽王掌握的也只是一州而已, 他掌一州,我亦掌一州,亂世掌權者,豈與王異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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