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麽?”嬴寒山問她。
“是天孤文,”魚其微說,“是天孤人的神話。”
“說的是,天空的缺口和地上的王的故事。”
第256章 再遇圖盧
魚其微帶來了幾卷羊皮, 是某個草原史詩中很小的一段。
天孤人有文字,但並不注重落在紙面上的記錄,歷史從老人口中落入年輕人耳中, 又隨著部落之間吟遊詩人的行走擴散, 很少有人會特意找平整的皮子, 一卷一卷地把它們記錄下來。
即使有人記錄, 記錄的篇幅也不會太長,一則是沒有人重視,二則是能夠口述完整歷史的人往往已經年老。
年老怎麽樣呢?那就得問問這蒼茫的草原了。
冬天越來越冷了, 炭火要給嬰兒, 給嬰兒的母親, 給剛剛生的狗崽子和羊羔。遇到大白災的年景, 糧食不夠, 氈帳不夠,怎麽辦呢?
老人們就只能走向茫茫的風雪。
身穿潔白裘皮的祖先神會給他們一個去處,在那長吟的風裡也有他們的父母, 他們在祖先神的白帳子裡已經住了很多年,一年比一年青春, 等到來年白雪退去的時候, 所有人就都穿上了開滿鮮花的綠色錦緞。
那難道不是個好去處嗎?那必然是個好去處!
如果那裡沒有神的氈帳和錦緞,那部族不就必須面對他們一代一代送老人們去死的真相嗎?
所以這卷長詩顯得非常稀罕。
所有的皮卷上字跡都類似,說明記錄人是同一個。文字氧化的顏色是漸變不是突然改變, 說明這記錄是連續的。
以整卷長詩體量來說,即使脫產, 全部記錄完成也需要半年以上的時間。
有幾張皮子邊緣微微有些炭火的痕跡, 拿在手裡就能想象出它們必然是記錄者在炭火邊上時粗心留下的。
所有的一切合起來指向同一個畫面。這個部族的老人們可以被保護在炭火燃燒的帳篷裡,這個部族的青年人們重視老人的言語與過去的經歷, 這些人獨立,不受外物干擾,有自保的本事,凡此種種才能產生這樣一卷少見的羊皮詩卷。
那個部族是什麽呢?
“烏蘭古部,”說起書來,魚其微明顯放松了很多,“這首長詩講的是女王圖盧的故事。”
圖盧·烏蘭古,這個名字像是掉落在冰面上的鐵珠,再一次擊中嬴寒山的神經。
“這些書是走臧西南的行商收回來的,白災越來越厲害,天孤人一面在北邊打仗,一面在南邊以物易物。”魚其微蹙著尖尖的眉梢,說到這段時她又沒有底氣了,大概這孩子是沒見過以物易物的場面的,“阿母說書保存得很好,應該是主人遇到了大麻煩,不然不會拿出來。”
“原本,那個王子說要我們把書交到他手裡看管,他還要征走其中一部分。這些書被作為添頭加在征走的那部分裡。阿母愛惜這些羊皮書,害怕他們不好好對待,沒有同意這個添頭,他們反而其他書都可以不要了,就要這些羊皮卷。”
“後來出了那麽多事,阿母帶我們逃走,這件事便沒了下文,但仔細想來,的確是古怪的事情。”
嬴寒山屈起食指,輕輕地敲打桌面。位於西北的天孤部族,“女王”與“天空的缺口”,第五煜的過分在意,所有征兆都指向一個結果。烏蘭古部曾經出過一位女性“人王”,她們的神話中有天漏相關的內容,這神話或許是線索。
而那條狐狸,不知道從哪裡察覺到了這件事,他很可能也知道“天漏”和“人王”。
書沒落到他手裡是好事,但誰說他沒有別的渠道能知道得詳細呢。
時間不多了。
十裡城越來越吵鬧了。
從土裡爬出來在枝頭滋兒哇的小東西越來越多,大晚上吵得人睡不著覺。
有心眼的悄悄用水淘了面筋粘在杆子上,把這些戀愛中的小蟲子一個一個地粘下來,摘掉肚子和翅膀,碾碎了與菜混在一起,做成“雀肉丸子”在街上叫賣。
這幾天市正已經逮住四五個這樣賣假冒偽劣肉丸的,統統抓去打屁股。
被打了屁股的滿心不服氣,認定必然是有同行眼紅他們賺錢,但不管怎樣,為了吃飯能坐下而不是趴著,“雀肉丸子”暫時先不能賣了。
“等北邊那群鄉巴佬和西北邊那些人來做生意了,”有人說,“賣給他們去,他們舌頭不好用,吃不出來這是什麽。”
像是為了應和這句話一樣,城裡又多了些外來人。
這些外來人一看就是北方人,沉州來的也有,但是不多。他們攜帶著鹽巴,紡織品,瓶瓶罐罐,草藥香丸,講究點的還帶了些燒得不怎麽精細的瓷……就這麽些雜七雜八的東西,浩浩蕩蕩地到臧州來了。
有第一次來的一落地就慌手慌腳開始招募翻譯,免不得遭同行的老手恥笑。
“和天孤人做生意不帶個舌人,自己又不會說天孤話,你騎馬也能忘了馬鞍吧!”
被嘲諷的也不能作色,反而還要打上一壺酒,好聲好氣地去求問老哥哥,希望對方給自己指條明路,哪裡能招一個靠譜的舌人。
遇到不壞的,收下酒也就透出風來:“往日裡這集市開起來前,你張出告示,自有人來應。你不要找那便宜卻面生的,不然他定要坑你的錢,要找就找做過幾年舌人,在市上有別家擔保的。”
“但今年不一樣,你不用張榜了,要是想找舌人,就去官府門前蹲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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