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酒嗎,”她問,“說好了我回來找你喝酒。”
杜澤輕輕搖搖頭,他回頭看向身後,那本該是酒肆的地方突然變得灰白,像照片上落了一滴酒精,把墨色點去一半。嬴寒山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整個淡河的幻象隨著她的眼光聚焦開始潰散。
“我是不是當年不來這裡會好些?” 嬴寒山看著片片坍塌落下的廢墟,輕聲問。
其實她知道不來這裡不會好,不來這裡所有人都會死,包括裴紀堂和嬴鴉鴉。如果她不下山,淡河就不過是這亂世裡的一抹血痕,很輕易就被誰的手抹去了。
但至少她不會痛苦。
她可以躲在宗門裡,靠宗門的法器活上十幾年或者幾十年,然後因為沒有進益而死去,像凡人一樣過完無聊的一輩子。
她不會察覺到天道對她的惡意,不會每一次盡力之後都功敗垂成,不會像是手拿一把沙子想要修補潰堤的蠢貨一樣,被巨浪拍得粉身碎骨。
她幾乎是怨恨地在問,是不是當年不來這裡會好些?
“車前和雪仔還活著。”杜澤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他和緩地這麽說。
“嗯,”嬴寒山快速抽了口氣,平複心情,“所以呢,托我照顧他們,然後未來有一天,他們十幾二十歲的時候因為我的疏忽又沒了?”
杜澤默然,嬴寒山說完也有點後悔,不管這到底是入夢的鬼魂還是她想象中的杜澤,這麽說話都不合適。
“對不起,老杜,我只是……”
“不,”杜澤說,“我只是想謝你。”
杜車前在大疫時還不到十歲,杜雪仔尚且沒有出生,如果嬴寒山未曾來過淡河,這兩個孩子都不會在人世間久留。至少現在,他們還活著。
廢墟在變化,大霧中走出很多蹣跚的影子,他們形容模糊,蒼白單薄,但每一道影子都能在嬴寒山腦內對應起一個人。
那些熟悉的,面熟的,或者僅僅似曾相識的魂靈在霧中舉起手,沒有人說話,沒有人走出來,但某種溫和的情緒正緩緩地向著嬴寒山流淌。
多謝你,多謝你。
多謝你救了這座城,多謝你守了這裡這麽多好時光,多謝你扛下一次又一次的天災,多謝你仍舊守護著這裡的生機,淡河沒有斷絕。
金色的線條從霧中湧起,在嬴寒山面前織成向上的天梯,這一次梯子穩定,踏上去沒有雷電也沒有缺損。
嬴寒山站在第一節 階梯上,扭頭看向杜澤。他默默牽起妻子的手,退向霧氣,那一身武官服很快掉了顏色,他也成為霧中影子的一部分。
但嬴寒山知道他仍舊在注視著。
“系統……”
我在。出租車邊的那個聲音回答。
“如果宿主不想醒來,去霧裡或者隨便哪個地方都可以。”
“如果宿主還想試試,這裡還有一道梯子。”
嬴寒山站在這金色的天梯上,略一遲疑,向上邁了第二步。
耳邊突然有聲音了,細細碎碎的,來自很多人的喉嚨,她分辨不清是誰,更分辨不清在說什麽。或許是“謝謝”,或許是“再見”。
向著天梯更上,那聲音又變得純粹起來。
“阿姊,我可能有一段時間不能來看你了……我要啟程,去蒿城,那個背叛者已經攻打了那裡兩次,雖然百姓愛戴你們抵擋住了進攻,但沒人指揮終究不是事。沉州和對方接壤地域極長,每一座城都必須有長官駐守以便相互呼應,陳恪分身乏術,裴紀堂得重建淡河,所以我自請駐守蒿城。阿姊你安心睡,想睡多久都可以,睡醒了……記得來蒿城看我呀……”
“寒山,我們趕回來了。淡河……不論如何,情況在轉好,城西沒有被燒毀。上次虓原因為鴉鴉的事情起了爭執之後,我一直沒有來得及向你致歉。現在是否……已經有些悔之晚矣?我知道你是對的,以往決策時,我是意氣用事的那一個,又恥於文人的臉面不願承認……寒山,你可否醒過來?何以令裴某失摯友……”
“我希望……她活著……不管我……生死存在與否……我希望,她活著,歲歲年年……”
天空在打開一個明亮的缺口,如同蓮花花瓣綻開,嬴寒山伸出手去,一縷日光照在她的手上。
她想,是時候醒來了。
第207章 不必攔我
嬴寒山死了。
不, 其實也不是,因為神仙是不會死的,而嬴寒山應該是神仙。
嬴寒山傷得很重?
大概, 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嚴重。
戰鬥結束後所有九旋峰仙人都飛快離開了原地, 已經變得稚童一樣的玉成礫留下一枚無磨的玉手把件說交給寒山後也隨之而去。
無家人倒是留下來了, 但並不聽人指揮。和白鱗軍短暫的同盟結束, 他們開始按照自己的步調修複這座被戰火損毀的城市。
何翠子和周政被暫時留在王城處駐守,一個劍修在這裡可能不方便插手人間事,一位將領在這裡可能被芬陀利華的余黨暗算, 但他倆一起在這裡的時候基本上就是啥擋殺啥, 非常可靠。
烏觀鷺留下填補文官的空白, 這時候大家才突然想起來, 還有另一個一直在養傷的角色應該被啟用。任命治中從事的委任狀被快馬加鞭地寄出, 很快就要被一個失去了一隻手的青年拿起。
崔蘊靈,現任治中從事,權屬僅次於別駕與長史。他得到了自己的獎賞, 用自己的手臂和所有屬官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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