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你付出如此大的籌碼,究竟是想要什麽呢?
第五翳俯身,深深地叩拜下去,直到額頭貼近地面。嬴寒山有那麽幾秒鍾想要起身攙扶他,但某種預感製止了她這麽做。
她聽到他的聲音。
“翳祈請殿下饒恕臣妻一脈。”
啊?
嬴寒山反應了能有足足十秒鍾才反應過來這人在說什麽,她想起他妻子是什麽人隻比反應過來晚了兩秒。
裴循之次女裴清秋,她的母家一系往大裡說就是整個裴家,往小裡說至少也有裴循之夫婦和他們的子嗣。
如果第五翳沒有失心瘋,他就不應該對她說這句話。
第五翳平和地保持著跪伏的動作,他的眼前本就一片霧靄,現在不過是變成了全然的黑暗。他死死地盯著這一片覆蓋了雙眼的陰影,好像注視著一片虛無混沌的未來,拚命想從其中找到一點光亮。
嬴寒山沒有說話,他聽到她的腳步聲。她走到香爐邊,揭開蓋子,把裡面已經燃盡的灰燼倒出來。
叩,叩叩,金屬撞擊的聲響響起來,像是在敲擊誰的神經。空氣隨著還帶著薄荷余味的灰塵傾出而冷下來。
他極有耐心地等著,沒有起身,沒有再開口。
終於,他聽到嬴寒山回話了。
“你敢拿這話問一遍鴉鴉嗎?”
你敢對著那個孩子說,我希望保下謀殺你全家之人的性命嗎?
裴厚之裴循之本就是一個利益集體,作為刺史的裴循之從來不無辜,他或許擔當了兄長政治白手套的角色,但絕不能說他沒有從中受益。
嬴寒山和裴家沒有仇恨,從她個人角度無所謂饒恕不饒恕。
可是葉家呢?這個看著父兄不知被棄屍何地,自己也在馬車裡被割喉的孩子呢?
被父親與二叔推搡著走向死路的裴紀堂呢?
在這場弄權中化為白骨的無辜者們呢?
罪魁禍首是裴厚之。但與他一同飲血的人裡,一定有裴循之。
“我不能答應你,”嬴寒山說,“裴家首禍,無人能赦。”
“翳並非為左相求情,只是臣妻母家一系……如果殿下願赦,來日臣會令他們改去姓氏,斷絕裴氏一脈。”
嬴寒山放下了香爐蓋,拍拍手上的灰。
“到此為止吧,”她說,“去看看鴉鴉,她大概也很思念舅舅。”
就在她將要叫人送客的那一刻,他抓住了她的衣擺,那張臉抬起來,渾濁的眼睛裡有尖銳得幾乎要衝破它的情感。他一字一句,仿佛用上了全身的力氣。
“……至少,寬恕臣妻與子。”
“至少,求殿下寬恕臣妻。”
嘶。
就在這一刻嬴寒山明白了,他從始至終想說的只有這個。
他沒道理也不應該為裴循之求情,殺死大長公主是裴家兄弟的合力,幽囚他於從州就是他嶽丈做出的事情,在想要裴家這一輩的死的隊伍裡,怎麽也該有第五翳一個。
可他愛他的妻子。
那雙困獸一樣的眼睛,好像一泓潭水頃刻間沸騰起來,裡面溢滿了痛苦和懇求。
如果他不在這時候把自己的一切向嬴寒山奉上,那來年清算時裴家的血也會染上裴清秋的身軀。即使他已經把一切奉上,他還是無法確定嬴寒山會放過她。
所以他提出了那個癲狂的請求,把真實的意圖蓋在最後。剛剛第五翳沒有抬頭,只要他抬頭她就會發現那被隱藏起來的意圖。
嬴寒山稍微屈膝,用手撐著他的肩膀,把他扶了起來。
“我可以不殺她,”她說,“連同你們的孩子。”
她聽到一聲窒息後的喘息,第五翳的肩膀搖晃了一下,幾乎栽倒,借著嬴寒山的手才勉強穩住。
“謝殿下。”他低聲說。
嬴寒山沒有急著起身,她沉思般對著第五翳靜了片刻,最後還是沒把話說出來。
我可以寬恕你的妻子,但是,你打算怎麽讓她寬恕你呢?
……
裴清秋恍了一下神,險些被門檻絆倒。
她扶著門走出去,外面秋色正好,日光透過廊下的珠鏈照進來,在地上灑滿金色的光斑。
院中的樹已經有不少泛起淺紅金黃,一眼看去仿若滿院繁花。
走廊盡頭掛著一個鳥籠架子,一隻羽毛斑斕的鳥兒站在上面,歪頭看著鳥籠架下的兩個孩子。
兩個男孩大一些的約莫八九歲,小一些的五六歲,一人穿著官綠色錦衣,一人著杏子黃,都手裡拿著糕點舉高,想要這隻漂亮鳥兒看自己一眼。
那鳥兒一抬頭,撲打著翅膀叫起來:“小小姐,小小姐!”
孩子們一起抬起頭,然後咻地像是兩隻小鳥一樣撲過來:“阿母!”
兩張玉雪可愛的臉仰起來,看著裴清秋的眼睛裡也有點點碎光:“阿母!你看,祖祖給我和常弟的新衣服!好看不好看!”
年長一點的男孩張開胳膊,給母親看身上綠貓眼一樣瑩瑩生光的錦緞。
“好看。”裴清秋笑了笑。
“還有玉佩!祖祖說等到下一次來,就給我們找兩匹漂亮的小馬駒,還有劍!父王什麽時候好呀,我想學舞劍!”
年紀小一點的孩子插不上嘴,就開始吧唧吧唧地吃手裡沒能喂成鸚鵡的點心。
裴清秋笑了笑:“快了,阿母已經……遣,遣人回去問候了,你們阿耶一,一好,我,我們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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