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人喊出來了。
當他幾乎走出門去的一瞬間,身邊的人群裡傳來一聲好像夾雜著哭腔的哀嚎。
“兄誒,裡尾去做嚇?麥去。因是尾害裡死啊!(阿兄,你和他們去做什麽?他們是要害死你!)”那個人喊著,“因淡河誒郎看低覽誒郎,無待幾。因長官尾保因,覽噙啋咦去。但系尾打仗阿,因長官腕妒溫誒戰功,尾害溫誒阿兄,毋塞!(他們淡河人看不起我們,我們認了。他們的長官偏袒他們,我們也認了。可是要打仗了,他們的長官嫉妒我們的戰功,要害我們的阿兄,我們不認!)”
那些悲憤的眼睛緊緊地盯著他,林孖苦笑了一下,伸手作勢要打拉住他的那個人,但最後只是輕輕拍了拍他的頭頂:“不許亂講。”
在這個瞬間嬴寒山終於忍無可忍地抓住了鹿角,擋住林孖。殘存的理智讓她飛快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邊的萇濯。她自己恐怕都不明白這個眼神的具體含義,萇濯卻立刻意識到了。
兩邊軍隊都在爆發衝突的邊緣,即使主將全都在這裡,也不排除士兵們錯手引發騷亂的可能性。嬴寒山是在示意他提防變故,萇濯沒有猶豫地鹿角旁走過去,幾乎是把自己塞進雙方的間隙裡。
“將軍在這裡。”他溫和地,低聲地勸慰著,把手按在那個站得最前,幾乎要翻過鹿角跳過去的白鱗軍手上,用肩膀把他抵了回去,“我們不會讓林將軍出事。”
“相信我們。”
他相信嬴寒山,他也必須讓別人相信嬴寒山,現在這是一鍋滾油,半點水花都不能濺進去!
“我剛回來,”嬴寒山盯著那個百夫長,“不知道情況,也來不及安排。”
“但這事我的軍營,我手下的人。我沒有允許,誰都不可以帶走。今天你要是一定要帶走一個,那我跟你走,我去找他裴紀堂自己說清楚。”
她沒有留意,身邊的林孖和萇濯都微微地抬了一下頭,有些詫異地看著她。
她幾乎不直呼裴紀堂的名字。
嬴寒山把萇濯留在海石花身邊作為自己的代表,天塌了也得等她找裴紀堂問完話再做定論。來的路上嬴寒山已經冷靜多了,系統在她腦內低語著。
一反常態,這次它沒有拱火,也沒有“不然你把他們都殺了算了”。
宿主察覺到了嗎。它說。有人在做手腳。
“雖然系統毫不懷疑宿主遲早要與您的老板針鋒相對,”它說,“但不能是現在。”
“人很容易受憤怒的支配,腎上腺素,甲狀腺素,皮質激素,血壓,心跳,血液流速。人類不是絕對理性的動物,陰謀很拙劣,但憤怒可以給陰謀潤滑。”
嬴寒山沉默地聽著,沒有說話,系統並不在意,它知道不論自己講什麽她都不可能拒絕收聽。
“如果宿主是一個尋常的將領,”它說,“你再聽到自己的惡名時或許不會太在乎。勇猛是褒獎,像個怪物一樣勇猛也是褒獎。你的性格再好一些,那你可能甚至不會在意你的老板獲得褒獎。你可能有一些小的不平,但轉念一想自己手握精兵,以武服人,你不需要那麽好的名聲,也就釋然了。當你把刀劍擱在任意一個人的脖子上時,不關你是多壞的人,他都會誠惶誠恐地叩拜你。”
“但這些都只是鋪墊。”
“現在你手下軍隊裡的副將陷入麻煩了,他與你感情很好,信賴你,尊敬你,他們侮辱他的樣子像是在藐視你的權威。”
“你是大將軍,三品武官,但那個百夫長對待你遠不夠尊重。你會想什麽?是誰在為他撐腰?”
“然後你想起你被奪走的名聲,你開始產生恨意。如果你是直率的人,在怒火之下你會提著劍去找那個裴姓的刺史要一個說法,無論是矛盾激化,還是他讓步,你和他手下的屬官都會各自為政,彼此憎惡。你們將分裂地迎接峋陽王的軍隊。”
“如果你是擅長忍受的人,你手下的人就會質疑你的權威。你甚至不敢保護自己的親信啊。你將拖著一隊懷疑的,懊喪的,充滿怨恨的人去迎敵。他們之間互有血緣,只要有一個萌生退意,剩下的人就會隨之潰敗。”
“熄滅你的怒火吧,宿主。”
嬴寒山點了一下頭,然後又點了一下頭。
“謝謝。”她說,“你說的是對的。”
“系統從不給宿主錯誤答案,”它說,“就算宿主不相信,系統也是宿主絕不改變的同盟。”
當她走進門時,裴紀堂臉上閃過了真切的迷茫。
就是那種維持不到十分之一秒的微表情,他正在同嬴鴉鴉說著什麽,看到嬴寒山面無表情都進來,怔了一下。
“寒山,你回來了。”他笑一笑,“一路順利嗎?營裡稍微……”
“出了些事。”她點點頭,“有個百夫長跑到白鱗軍駐地要帶林孖走,雙方差點動起手來。”
裴紀堂臉上的笑容飛快地凝固,融化了。他下意識地站起來:“啊?”
“我不生氣,”嬴寒山說,“但老板,我們有麻煩了,如果還在這裡傻站著,我們可能會沒氣。”
沒有糾纏,沒有饒舌,裴紀堂聽嬴寒山說了一遍她看到的情況之後飛快地喊了親兵過來。
“找一位文吏,他說去請海將軍和林將軍過來,還有萇軍師。是請,裴某人再說一遍。是請。”
那位親兵一頭霧水地點頭,扭頭想走,然後被嬴鴉鴉一把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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