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酥沒應。
務觀又仰頭看向那輪快要沉入四方青瓦的下弦月,“我和你一樣,也想報仇,誰不想要家呢,十錦。”
幽幽一聲輕歎,猶如一把帶著試探的刀鋒,在她毫無防備之間,已經逼到了她身前。
耳側的風口生了涼,沈明酥抬目,悠地看向他。
“可我如今拜梁耳所賜,成了逃犯,無家可歸了啊,只能讓十錦收留我,這筆帳,你說我是不是應該討回來?”狹長的眼睛內含著一貫的玩味,仿佛適才是她的錯覺。
沈明酥沒站在油燈下,稀薄的月光不足以看清她眼底。
她應道:“該,如此就有勞公子了。”既然要幫她忙,便得感謝,客氣地問他:“明日我買些食材回來,你想吃什麽?”
“魚羊一鍋鮮吧,趕在春末禦一下寒。”他快被鹵蛋噎死了。
沈明酥沒動。
務觀疑心是不是自己的要求太過分,又問道:“麻煩嗎?”
沈明酥搖頭:“不麻煩,明晚我等公子。”
—
第二日,沈明酥繼續去賣木蜻蜓。
梁家今日發喪,昨日那條街只會更清淨,沈明酥選了另外一條街市,走之前天色還很亮敞,途中便落起了雨。
街市不遠處有一間寺廟,躲雨的人擠滿了路邊的茶肆,酒樓。
倒是無意之間成全了她,孩童沒有耐心等雨,見到她木箱裡的木蜻蜓,頓時來了興趣。
“小兄弟,怎麽賣的?”
“三十文一個。”
陸續有婦人牽著孩童過來,沈明酥把木箱放在地上,索性蹲在屋簷下賣。
“小兄弟,來兩個。”一道悅耳的聲音,溫婉柔和,帶了幾分熟悉。
沈明酥抬頭。
跟前的婦人一身雲錦料子,玉釵高鬢,雍容華貴,手中牽著一位兩歲左右的孩童,生得粉雕玉琢,圓溜溜的眼睛看著她木箱裡的木蜻蜓。
封家已出嫁的大娘子,她兩月前曾在壽宴上見過。
沈明酥衝他一笑,輕聲問道:“喜歡哪個?”
小家夥伸手要自己拿。
封大娘子攔住,“哥兒,不可沒了規矩,壞了可要賠錢的。”
沈明酥笑了笑,把木箱推過去,“無妨,小公子選吧。”
兩歲的孩童,沒有最喜歡的,只有更喜歡的,左挑右挑,也選不出來,每個都想要,身後又有人走了過來,“大姐姐,買好了嗎?兄長等著呢。”
是封家三娘子封佛蘭。
沈明酥心頭微微一動,抬頭往她身後望去,封重彥舉著傘立在馬車旁,臉色沉靜,正透過蒙蒙雨霧看著她。
蹲久了腿麻,她早坐在了地上,屋簷下的雨線滴下來,已濕了她的鞋襪。
似乎這時才感覺到了涼意,她收回視線,也收回了腳,緩緩蹲了起來。
跟前的哥兒抓住木箱遲遲不放,佛蘭從荷包掏出了一錠銀子遞給她,“小哥落雨天做生意也不容易,這些木蜻蜓咱們都要了,不用找。”
一錠銀子足足有二兩重,買她一箱都夠。
沈明酥伸出手,笑著道:“多謝姑娘。”
佛蘭把銀子放在她掌心,轉身同大娘子一人舉傘,一人抱著哥兒往對面的馬車走去。
三人都上馬車了,封重彥還沒上來,佛蘭掀開簾子,見其竟抬步往茶肆走去,疑惑地喚了一聲,“兄長......”
木箱裡的木蜻蜓都賣光了,沈明酥也沒再留,挎著木箱衝進了雨裡,在台階下與封重彥擦肩而過,腳步不徐不疾地踏入了他身後的漫天雨霧。
喉嚨裡的話被手背蹭到的一片雨水淹沒,封重彥轉過身。
雨霧中的人影背影筆直,淒涼的雨點似是沒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狼狽的痕跡。
......
“阿錦怎麽不帶傘。”
“有封哥哥在,我不怕。”
“我在走封大人之前走過的路......”
可他們彼此都知道,他走的那條路上,曾有她的陪伴,而眼前冰涼的雨霧中,只剩下了她孤身一人。
昌都沒有人見過她以前,唯有他封重彥看過。
她是沈家引以為傲的大娘子,乾淨明媚,一身的傲骨,臉上永遠帶著笑容。
雨水的涼意蝕骨,手中傘偏離頭頂,索性扔在了地上,要淋就一起淋吧。
佛蘭見他竟然連傘都扔了,驚愕的呼道:“兄長......”
“你們先回去,我去一趟省裡。”衣袖甩在雨中,疾步去追上那道人影,雨霧鑽進眼睛,又澀又脹,越來越模糊,到了道路盡頭,轉過彎,空蕩蕩的街頭卻空無一人。
封重彥立在那沒再往前,掃了一圈兩旁的巷子,突然喊了一聲,“沈明酥。”
耳邊除了雨聲,一片安靜。
聲音穿透雨霧,帶著幾分憤怒,沉痛地問道:“這就是你要的日子?”
“阿錦。”那聲音陡然軟了下來,仿佛妥協了一般,“你跟我回去,你要如何都行,不是要借我的手痛快一回嗎,我給你。”
雨點砸在腳邊,劈裡啪啦地滾動,沈明酥背抵著巷子內的牆壁,仰望著頭頂那條狹窄的天縫,臉龐上的黃泥已被雨水衝刷乾淨,此時面色雪白,喉嚨輕輕一咽,眼角湧出來的水珠輕盈剔透,卻看不清是冷還是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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