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被丟進水潭,泥水濺起來,務觀半邊身子都沒能幸免。
泥水濺起來的瞬間,他眼睛一閉,面具雖擋了一半但沒擋完,此時眼皮子上都是,人站在那沒動,從繃緊的脊梁能看出是怒了。
泥潭裡的人比他更狼狽,在泥水裡打了一滾兒爬起來,對著門前站著的幾位錦衣公子怒斥道:“有本事你們別動手啊,咱們繼續論理。”
聽那聲音莫名熟悉,沈明酥正要去看,前一刻還怒不可恕的務觀竟調轉了腳步,擋住她視線,打算繞道而行,“走,少管閑事。”
“論你娘的狗屁,給老子滾遠點,怎麽,慢斬公子當這兒是唱弄影戲呢,老子罵誰你管得著嗎,老子偏要罵那關羽是個叛徒,你當如何啊。”
沈明酥:......
十全。
“他不是叛徒!”那一摔,十全臉上的半塊面具也摔歪了,也不知道哪裡來的毅力,竟還要湊上去,“他並沒有背叛劉......”
“滾!你他媽還上癮了。”門前一人衝上來便是一腳。
十全倒也不是個花架子,連退幾步避開,“君子動口不動手,看來你是沒有半點教養。”
“你罵誰呢,誰沒教養。”來賭坊的人,都是一群世家紈絝,惹急了,抽出了腰間的短刀。
十全臉色一變。
大抵沒料到這些人如此大膽,說不過還敢殺人了,正打算喊人,身後忽然飛來一物,砸到了前面提刀人的腦門心上。
那人手裡的刀還沒刺出去,一陣花冒金星,生生後退幾步,再看向地上適才砸中他的東西。
一條半死不活的魚。
沈明酥有些心疼,一條魚好幾十文錢呢。
十全驚愕地回頭,見是沈明酥,面上一喜,“十......”
那紈絝也盯著她,神色已然暴怒,“抓住,留條命就好,斷手斷腳無所謂......”
“跑啊!”沈明酥衝還愣在那的十全喊了一聲,連退幾步,順便拽上立在那一動不動的務觀。
務觀胳膊上的鍋碗,一陣哐哐當當,空前的響亮,面具底下的臉色早已鐵青。
他今日是吃多了才會參合進來。
後面的人追得太緊,沈明酥手裡那塊羊肉也扔了出去。
街頭兩邊的攤位不斷被身後的人推翻,沈明酥後背不知是被什麽東西砸到,翻身一滾,連滾帶爬躲到了旁邊的巷子。
三個月的死裡逃生,她早就練出了一身逃亡的本事,跑起來比誰都快。
十全的後腦杓也遭了一記,腦子雖是一根筋,逃命時倒是靈活,隨手撿了個東西砸去後方,緊緊地跟著沈明酥。
務觀斷尾,側身避開身後人的追擊,躍上了一輛滿載貨物的板車,再跳下來,比起兩人滾爬過來的狼狽,落地堪稱優雅。
手上若沒拿那些東西,更優雅。
“這邊。”沈明酥朝他招了一下手,不敢多看,讓十全先跑,待後面的務觀一衝過來,抬腿一腳踢倒了巷子裡砌好的一堆木柴。
木柴手臂粗,橫七豎八地滾了一地。
沈明酥轉身跟上。
前面的十全抬手曲指放在嘴邊,及時吹出了一道哨聲。
身後的人罵罵咧咧,還沒從柴堆裡追出來,一波人馬突然從身後衝了過來,扭打在了一起。
不知道跑了多少條巷子,徹底聽不到動靜聲了,沈明酥才停下來。
十全和她皆是上氣不接下氣,唯有務觀大氣也不見喘一個,立在她身前,平靜地看著她,“看不出來,十錦公子還挺有經驗。”
“本能罷了。”
逃生的本能。
只有經歷過無數次的追殺,才會知道第一時間該往哪裡躲。不能有半點誤判,必須繃緊精神,眼睛耳朵都得用起來,因為一旦誤判,便會沒命。
不僅她沒命,她身邊的人也會沒命。
說完似乎才察覺到自己身上的緊繃,緩緩松懈下來,撇開務觀的目光,抬步從巷子裡走了出去。
後巷的光線暗淡,務觀看著她的背影移到了光線底下,面具下的神色不明。
本能?
倒確實如此。
—
路邊的水潭被凌亂的腳印踩出了一片稀泥,回到柳巷時,三人身上沒一個乾淨。
尤其是十全,面具摔壞了,滿臉是泥,額頭似乎還破了口。
這時候出去,估計還會被逮住,正好她屋裡有一瓶茶油,上回被榮繡踩了脖子,魏鐵匠給她的。
沈明酥想了想,一並把十全帶回了小院子。
進屋後務觀把手裡的銅釜往桌上一放,“砰——”一聲,誰都看得出來他心情不佳。
能好才怪,從集市出來,他提著銅釜和碗筷,沈明酥負責拿食材。
如今他手裡的東西完全無損,一樣不落,沈明酥呢,一樣不剩。
還魚羊一鍋鮮呢。
今兒喝西北風吧。
十全知道自己連累了兩人,一路上不知道說了多少句抱歉和多謝,此時坐在木墩上不敢去瞥務觀,眼珠子只在沈明酥身上打轉,“打擾十錦公子了。”
“沒事。”沈明酥笑笑安撫,進屋去打了一盆水,端到跟前,抬頭看著兩人道,“兩位要不要把面具摘了,洗一把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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