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擦去了妝容,他們自然不認得她,沈明酥輕聲道:“多謝。”
把兩人招待好了,魏鐵匠這才去往後院,衝著裡面的人喊了一聲,“小招,把那把玄鐵刀取出來。”
片刻後一道小小的身影掀簾走了進來,沈明酥抬頭,一眼便認了出來,是橋頭下的孩童。
手裡的托盤上放著一把彎刀,刀上套著刀鞘,刀鞘乃皮革和黃銅所製,簡單樸實,沒有半點裝飾。
魏鐵匠接過來,遞給了封重彥,“大人瞧瞧,可還滿意?”
封重彥伸手拿起,緩緩地拔掉刀鞘,沈明酥這才看到刀柄上鑲嵌了一顆紅寶石,與刀刃的深黑色相配,隱隱透出紅光。
是一把漂亮的好刀。
封重彥仔細瞧了一遍,重新放入了刀鞘內,“挺好。”
魏鐵匠長松了一口氣。
這是他當鐵匠以來,接的最重的一單活兒。
玄鐵本就難熔,怕自己打造不好,起初還有些不敢,但封重彥親自找上門來,指名讓他熔,他不敢拒絕。
花了整整一個月,才鍛造出來。
生怕他不滿意,如今聽到一聲‘挺好’,不僅卸下了重負,心下還有些激動。
這把刀一旦被封重彥驗收,往後便成了他的活招牌。
封重彥起身,付給了他銀錢。
拿著刀正要拉著沈明酥出去,魏鐵匠身後的孩童忽然跪了下來,“多謝哥,多謝大人。”
以往封重彥也會來柳巷,時不時地給他們一些救濟,但那時他們還不知其身份,直到一月前,封重彥把他們從橋洞領了出來,當著眾人的面,頒布了一道行令。
凡是肯雇傭了這些流浪的孤兒,每個月少交三分之一的賦稅,一番算計下來,連孩童的工錢都省了,鋪子裡多一個幫手,還不用給工錢,何樂而不為。
不止是魏鐵匠,這一條街不少鋪子都請了人。
甚至人手還不夠用。
每年冬天最為難熬,一堆孩童餓了好些日子,就算有人周濟,也是有限,如今有了這份穩定的收入,自己能靠著雙手養活自己,與他們而言,才是最長遠的生計。
封重彥駐步,看了他一眼,“還習慣?”
小招有些靦腆,膽子也小,不敢與他對視,垂頭道:“回大人,草民習慣。”
“起來吧,好好乾活。”
出了鐵匠鋪子,封重彥帶著沈明酥繼續往前走,之前空出來的一塊廢墟,被清理出來,臨時搭建了一排棚架。
來往的人絡繹不絕。
沈明酥認出來了,裡面做買賣的人,都是之前那些沒有鋪子的攤販。
去年王嫂子的一雙手,被冷風吹出了凍瘡,恨不得鑽進魏鐵匠的火爐子裡,如今有了擋風的地方,想必今年的冬季,也沒那麽難熬。
沈明酥看向封重彥,“大人是個好官。”
封重彥帶她來,不是來聽她讚美自己的,問她道:“阿錦喜歡眼前看到的這一切?”
沈明酥不明白他的話,誰不喜歡太平盛世,人人都能過得好。
“不是人人都有你那樣一份心。”封重彥忽然道,卻沒繼續往下說,把手裡的那把彎刀遞給了她,“拿著。”
沈明酥神色一頓。
心中暗道,他還真是不長記性。
封重彥似乎也想到了,笑了笑,“但願不會再捅到我身上。”
沈明酥適才瞧見了,確實是把好刀,她正好也缺,接了過來,“多謝大人。”
—
日子很快過去,離婚期不到半月,連勝一早起來便同沈明酥說了,“午後繡娘送嫁衣過來,沈娘子先試試,不合適的地方,還能有時間再改。”
沈明酥除了那日,再也沒出過門,點了點頭,“好。”
用完午食,連勝剛出去娶嫁衣,外院一丫鬟便進來稟報,“沈娘子,外面有一位姓馮的人找,說是沈娘子的娘家人。”
婚事接近,該趕來參加婚宴的人,陸續也應該到了,丫鬟以為是從幽州過來的沈家親戚,趕緊進來通傳。
沈明酥一出去,便看到了馮肅。
馮肅面色著急,忽然掀袍跪在了沈明酥跟前,垂頭道:“在下知道這時候不應該來找沈娘子,主子毒發,已昏睡了一日,在下著實想不到旁人,只能厚顏來求沈娘子相救。”
顧玄之替主子治好了身上的傷後,半月前便離開了昌都,說是去找一味藥,至今還未回來。
人不在,除了他之外,身邊的人沒一個會醫。
凌墨塵卻偏偏在這時病發。
那日在閣樓下,沈明酥實則已看出來了凌墨塵的身子出了問題,沒料到這麽快。
他身上的毒已入骨髓,即便清出來也不能完全治愈,平日裡靠著藥物和自身抵禦,可一旦受了重傷,便會引發毒症。
找個醫術好點的大夫倒是能緩解,但季闌松落網後,皇帝必然已經起了疑心。世人都道季闌松叛主,誇趙帝有大儒風范,但具體的真相,只有趙帝自己心裡清楚。
無論是太醫院還是民間的醫館,這時候凌墨塵都不能去。
她確實是最合適的人選......
馮肅知道自己的要求過分,那日夜裡她為了救主子,不惜捅了封重彥,已救過他們一命,算是兩不相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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