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重彥在青州說的那番話沒說錯,她確實恨過。
她恨過父親,恨他分明懷著惡意收養了她,為何又要給她那麽厚重的愛,最後她連該去恨誰都不知道。
凌墨塵,沈月搖,他們個個都想找她報仇,可她該找誰去報仇?
今日能聽到沈家二叔這一句,“與她無關。”,她已經很滿足了,由衷地道了一聲:“多謝二叔。”
“何來多謝‘二字’。”沈二爺忽然回頭,對適才站過的那顆樹下,喊了一聲,“月搖,還不過來。”
沈明酥愣了愣,轉過頭,只見前方樹下燈火照不見的陰影處,緩緩走出了一道人影,身披青色鬥篷,面如皎月,正是沈月搖。
六年沒見,那張臉比之前沉靜了許多。
沈月搖抬步走到了跟前,目光始終低垂,看著那一截被夜色蕩起來的錦緞衫袍,張了張嘴,喉嚨要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一般,心裡的那聲稱呼,終究沒能喚出來。
沈家二爺帶著二夫人和阿音,避到了一旁,封重彥也轉身,後退了幾步,立在一株楊柳下,不近不遠地守著。
被燈火鋪照的河岸,只剩下了沈明酥和沈月搖兩人。
六年前那場大雪,她自顧不暇,後來也不知道她怎麽樣了,這麽多年一直也沒去打聽,多半也是怕她還恨著自己,見她此時出現,多半是與二叔和二嬸生活在了一起。
也好,有個伴。
沈明酥先開口,問道:“月搖,還好嗎。”
沈月搖喉嚨輕輕一滾,點頭。
夜風吹久了有點涼,沈明酥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茶肆,“要吃茶嗎?”
夜市出來的人,多數都是想湊熱鬧,聽曲兒聽戲,品酒品美食,單是來茶肆喝茶的人並不多,兩人坐在臨窗的位置,看著茶肆的老板,打著茶沫子。
幽州的人並沒有昌都這般講究,想要吃點茶,得去高檔一點的茶館才能吃到,聽說昌都遍地都是點茶時,沈月搖還不信,“昌都的人是閑著沒事乾嗎,喝那泡沫子有何用,還沒散茶解渴呢。”卻也忍不住向往,“姐姐,等咱們以後到了昌都定要看看,是不是路邊的茶肆,都能吃到抹茶。”
後來她來了,看到了昌都的繁華,知道聽來的一切並非傳聞。
一轉眼八九年過去,兩人還是頭一回坐在昌都的茶肆裡,吃著點茶。
沈月搖看著茶盞裡泡沫,半低著頭,眸子不覺已模糊成了一團。
沈明酥沒察覺到,將老板打好的點茶,先推倒了她跟前,輕聲問,“月搖一直在昌都?”
沈月搖點頭,“嗯。”
沈明酥又問,“將來有何打算?”
沉默了片刻,沈月搖道:“見完姐姐後,明日便跟著二叔回幽州。”
這些年她確實都在昌都,凌墨塵,封重彥,趙佐凌都相信她還活著,她亦如是。
她沒有他們那麽大的能耐,沒翻山倒海的本事,也沒有能打探消息的人脈,就像當年她打聽自己一般,隱在她曾呆住的這一方天地裡,用著自己笨拙的方式,一邊尋,一邊等著她能回來。
六年裡,她一直徘徊在這一片巷子內,盼望著能在她曾呆住的地方,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她後悔了,她很想告訴她,六年前她看到太子妃死在了她的懷裡時,她就後悔了。
她是她的姐姐,她唯一的親人。
她分明很愛她,為何非得要讓她親手殺了自己的親生父母。
看著她自盡在了雪地裡,到死都沒來看她一眼時,沈月搖便知道這個世上,她唯一的親人,姐姐也走了。
是她親手推了開她,她怪不了誰,經歷了那場大悲大痛之後,平靜下來,沈月搖唯一希望的,便是她當真還活著。
沈明酥從青州回來的那日,沈月搖也去看了,看到她坐在馬背上,與陛下並肩,那張臉還是那麽好看,不,比之前耀眼多了。
她是高貴的長公主。
她該高興。
今日能這般面對面相見,實屬老天對她生了憐憫之心。
沈明酥今夜能見到她,也很意外,還以為她早就回到了幽州,應是被二叔留了下來,並沒多問,想說一句日後若是需要什麽隨時說,話到嘴邊,意識到說出來後,恐怕會傷害到她,便作罷。
當年離開沈家時,她還曾發誓,一定要回去,重建沈家院子,立志要讓那間院子,恢復成從前父親還活著時那般熱鬧。
世事難料,如今她哪裡還有資格去管沈家的事。
只能談茶了,沈明酥見她抿了一口,輕聲問道:“好喝嗎,這條巷子以前沒有這間茶肆,應該是後來才有的。”
“好喝。”沈月搖實際並沒嘗出那茶的味道,回答她,“三年前開的,生意還不錯。”
沈明酥笑了笑,沒話找著話同她聊,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事。
見時辰差不多了,沈明酥放下了茶碗,對她道:“明日路上仔細些。”頓了頓,又道:“月搖,保重。”
除此之外,她也沒有旁的話可以贈了。
沈月搖也擱下了茶碗。
夜色已深,行人也少了,風吹翻了她的衣袂,這一別,還不知道何時才能見到,眼見她起身,要走向封重彥了,沈月搖沒有忍住,喚她:“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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