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明煦好奇地看著他的動作:“你怎麽帶了個柿子過來?”
梁光譽道:“先帝喜歡吃柿子, 他會喜歡這個祭品的。”
齊明煦扭頭朝一旁的侍衛吩咐了幾句話, 片刻,侍衛提著一籃新鮮的剛摘下的柿子跑了回來。
“正好我過來的時候,瞧見皇陵旁邊有幾棵野柿子樹。”齊明煦將這些柿子一一擺到南陵的陵墓前,“他不是一直待在宮中嗎,怎麽會喜歡這種凡俗老百姓才喜歡吃的水果。”
梁光譽說:“先帝不僅喜歡吃柿子, 還喜歡柿子花。每到柿子花盛開的時候,他可以一個人在樹底下坐一天。”
齊明煦生出談興:“你能跟我說說,他是個怎樣的人嗎?”
世人口中的南黎,不通文墨,耽於享樂,喜怒無常, 優柔寡斷……仿佛世間所有的美好詞匯都無法用在他身上。
但隻通過梁光譽轉述的話語和轉交的物品, 齊明煦就知道,南黎絕非傳聞中的那種人。
只是, 南黎具體是何種性情,齊明煦也不得而知。
“怕是要讓齊將軍失望了。”梁光譽搖頭, “事實上, 我也不清楚陛下是個怎樣的人。”
齊明煦詫異:“怎麽會。”
梁光譽笑了笑:“我眼中的先帝,和世人眼中的先帝是一樣的。在他出手斬殺季玉山, 割下季玉山頭顱之前, 包括我在內, 沒有人能想到他竟然會做出這種事情。”
齊明煦還是有些無法理解:“從他登基以後,你不是一直跟在他身邊伺候嗎。”
梁光譽:“先帝身邊伺候的人, 基本都是季玉山和季太后安排的。”
齊明煦這才明白過來。如果他和南黎有一樣的處境,他也絕不可能在這些宮人侍衛面前暴露自己的真實想法。
“那你應該也不知道他建摘星宮的目的吧。”齊明煦道,他原本還想打聽一下有關摘星宮的事情。
梁光譽卻道:“這個,我應該是知道的。摘星宮是先帝為了紀念他的生母姚貴妃而建的,裡面存放著姚貴妃的畫像和生前的遺物。”
齊明煦微微一愣。
就在這時,李觀棋突然快步走到齊明煦和梁光譽面前:“大哥,有一個臉上帶有刀疤的瘸腿男人出現在皇陵外,說是想要祭拜先帝。他自稱姚盛安。”
齊明煦還沒反應過來“姚盛安”是何人,梁光譽已經驚訝道:“他竟然還活著!?”
從梁光譽口中知道姚盛安是何人後,齊明煦連忙道:“快請他進來。”
片刻,李觀棋扶著姚盛安走了進來,蔣定跟在旁邊幫忙提東西。
梁光譽的目光落在姚盛安身上,第一眼竟完全不敢認。
這樣一個行將就木、面容半毀還瘸腿的中年男人,真的是當年那個鮮衣怒馬、意氣風發的姚家小將軍嗎?
最終,是姚盛安先開口與梁光譽打了聲招呼。
梁光譽悵惘:“真的是你啊……”
姚盛安笑了笑,目光落到梁光譽他們身後的皇陵,目光憂傷而深遠。
那裡葬著他的阿姐,還葬著他阿姐唯一的孩子。
他一直以為,自己能等到季玉山去世之後再回京城和這個孩子相認。
可他未曾與這孩子見上一面,更沒有跟這孩子道過一聲歉,這孩子就以如此決絕慘烈的方式離開了人世。
齊明煦體貼道:“姚將軍想去祭拜的話,盡管去祭拜。”
“多謝齊將軍。”
姚盛安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到南黎的陵墓前站了很久,這才慢慢挪到了姚貴妃的陵墓前。
也許人悲傷到一定程度的時候,連哭泣的力氣都沒有。姚盛安丟開拐杖,跪在姚貴妃的陵墓前,身體幾乎呈現出一種蜷縮的姿態,將頭深深埋在地上,
只是遠遠看著,齊明煦等人就能從姚盛安身上感受到極致的悲愴與哀痛。
齊明煦不忍再看,便將注意力轉移到了蔣定身上:“老三,你手裡提著的木箱是什麽?”
蔣定回神:“這是姚盛安姚大人的東西,我只是幫他拎著。”
約莫過了一刻鍾,姚盛安一瘸一拐地走了回來,臉上沒有淚痕,眼眶周圍卻早已紅透。
齊明煦溫聲問:“姚將軍怎麽不多待會兒?”
姚盛安婉拒了齊明煦的好意:“我今日來此地,除了祭拜他們外,主要是為了求齊將軍一事。”
姚盛安所求的事情,與蔣定手裡的木箱有關系。
木箱裡裝著的東西,是姚盛安花費漫長光陰收集到的證據——憑借這些證據,足以為姚家洗刷汙名,還姚老將軍他們一個公道,還三萬死去將士及他們的家人一個真相。
這件事情對齊明煦來說有利無弊,所以齊明煦立刻應了下來:“我會立刻命人著手去辦此事。”
姚盛安向齊明煦行了一個大禮,臉上透出一種心願已了的死寂之色:“多謝齊將軍。”
梁光譽見他這副模樣,心中不忍,問他在京中可有落腳之地。
姚盛安低低咳了兩聲,笑道:“我聽說了京中的事情後,就急急忙忙從北地趕了過來。今天才剛到京城,還沒來得及尋落腳之地。”
梁光譽道:“那你隨我回府住一段時日吧,我請大夫為你調理身體。”
齊明煦也道:“我會讓宮中太醫為姚將軍診治。”
姚盛安先是謝過齊明煦,才對梁光譽道:“我已是命不久矣之人,只怕死在你的府邸,給你添了晦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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