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帆月的目光在炒雞蛋停留了一會兒,默默移開, 夾起一筷子紅薯藤送飯吃。
姚容用余光打量著她,直到江泛月有些疑惑地抬起頭, 姚容才問道:“怎麽不夾雞蛋?你不喜歡吃嗎?”
江泛月搖搖頭, 夾了一筷子雞蛋,又繼續吃紅薯藤。
姚容用筷子劃拉出半碟雞蛋, 倒進江泛月碗裡:“我特意炒了兩個雞蛋, 我們正好一人一個, 不用都留給我。”
江泛月咬了咬筷子,雞蛋的香味撲鼻而來, 讓她不由自主地吞咽口水,但她還是堅決搖頭:“你生病了。”
“我的額頭已經沒那麽燙了。”姚容湊近她,無奈笑道,“再說了,你是小孩我是大人,我怎麽能自己吃獨食。”
江泛月用微涼的手探了探姚容的額頭。
確實沒上午那會兒燙了。
她這才開始大口扒飯大口吃雞蛋。
吃完晚飯,江泛月去洗澡,姚容坐在床邊喝水。
這是泡過柳樹皮的水。
柳樹皮裡含有豐富的水楊酸,可以起到很好的退燒作用,村裡沒有衛生所,再加上她接收完記憶已經是傍晚,只能就地取材,采用這種方式來退燒。
放下杯子,姚容翻出一個鏽跡斑斑的餅乾盒,裡面裝滿了零零碎碎的錢。
現在這個年代的物價,大米是六毛一斤,豬肉是兩三塊錢一斤,人均月工資在一百七十元左右。
她手裡原本也攢了一些錢,但初一上學期的學雜費共計268元,交完這筆錢,她手裡就不剩多少了。即使把外面囤積的廢舊品都賣掉,也只能換來一兩百塊錢。
這筆錢別說重新翻修房子了,就連供江泛月繼續往下讀書都成問題。
一道閃電突然劃過,將昏暗的房子照得透亮,隨後雷霆轟鳴,風雨驟至。
江泛月坐在屋簷下,細長的胳膊環住膝蓋,眼神注視虛空,沒有聚焦。
她正在思考《會跳舞的小象》。
“依依”是她以自己為原型創作的人物。
他們說她不愛乾淨,所以依依也被認為是頭不愛乾淨的小象。
他們說她是掃把星,所以依依也被認為是掃把星。
她喜歡寫作,夢想著有一天自己的作品能夠刊登在報紙上,所以依依是頭有夢想的小象。
她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鎮上,在她的小小天地裡,世界就是從村子到鎮子的這段路。但依依的世界,是廣袤的草原。
在剛開始構思這個故事時,她想讓依依受歡迎,想讓依依在草原上自由自在奔跑,想讓依依在草原上歷險,想讓依依結交各種各樣的動物。
陸地的、空中的、水裡的。
它甚至擁有萬裡傳聲筒,能與生活在海裡的動物交談。
到最後,經歷過一次又一次冒險的依依,會從一個愛跳舞的小象,成長為象群裡最英勇的大象。
但是——
當她正式開始動筆時,江泛月發現她寫不出來。
她寫不出來陽光、自信、勇敢的依依。
被所有動物討厭的依依,得不到任何認可的依依,怎麽可能保持陽光、自信、勇敢。
它是象群裡的孤獨者,可它又偏偏是個群聚性動物。
生活習性讓它不願獨自生活,讓它無法忍耐孤單,可它的同伴們不能接納它。
於是最後,她寫出了現在這版,與她的期待完全不同,卻更符合設定的《愛跳舞的小象》。
依依的問題是:小象會跳舞嗎。
小夥伴、大象、其他動物的回答,不是“小象不會跳舞”,而是“你這麽笨重,怎麽會跳舞呢”。
——在它們心目中,小象也許是會跳舞的,但依依絕不會跳舞。
依依正是讀出了它們的言外之意,才會變得畏縮,才會放棄自己的夢想。
如果它們只是認為小象不會跳舞,那它可以努力成為第一只會跳舞的小象,但它們偏偏是給它的夢想宣判了死刑。
……
江泛月用力咬住自己的嘴唇,內心的挫敗感越來越重,眼裡微弱的光也一點點黯淡下去。
即使是童話故事的主角,也不能擁有一個圓滿的結局。
作為原型的她,肯定會比依依還差勁吧。
她再也不把自己寫的故事拿給別人看了。
她也不要把空閑時間花在閱讀了,她要去多撿一些垃圾,減輕媽媽的負擔,讓媽媽每天都能吃上一個雞蛋補身體。
“月月,怎麽在外面坐這麽久?”
姚容的聲音從江泛月身後傳來,隨後,一件外套落在了江泛月的肩膀上。
她拉來一張板凳,坐到江泛月身邊:“在聽雨嗎?”
江泛月將眼淚憋了回來,默默搖頭。
姚容仿佛沒看見她眼裡的淚光,突然問道:“月月,你剛上初中,能跟上老師的教學進度嗎?”
江泛月點頭。
“真聰明。”姚容說,“那你寫的那篇周記有沒有被老師誇獎?”
江泛月愣了愣。
似乎是誤會了她的沉默,姚容連忙解釋道:“前兩天我幫你收拾東西的時候,無意間看到了你放在桌面上的作業,因為題目太可愛了,就忍不住一口氣看完了你寫的故事。我還是第一次知道,我的女兒有成為大作家的潛力。”
江泛月的嘴巴翕動著,卻沒說出話。
“短短兩三百字的小故事,就把依依的形象寫得很生動,最後的結局也富有哲理和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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