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寄北沒攔他,就那麽看著他跑遠,等看不到人影了,才垂下眸。
夏芍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但想來不會太平靜。
前幾天還跟何二立一起蹲在公安局裡的人,今天卻一死一重傷,要是何二立也去了……
後果不堪設想。
此時馬四全已經被送去了醫院,圍在外面的人群漸漸散開,不時議論著從兩人身邊走過。陳寄北沉默了半晌,才複又抬眸,問夏芍:“沒嚇到吧?”
“沒有。”夏芍下意識搖頭。
想想剛才聽說木匠房出事時的心慌,和得知正大奎死亡後的心顫,她又點點頭,“有點。”
下一秒,男人大手覆上了她的,溫熱的,乾燥的,帶著點薄繭的。
這可是保守的六十年代,兩口子出門都不敢挨著走。附近這麽多人,他竟然來握她的手!
夏芍難掩吃驚,陳寄北似乎也沒想到自己會有這種舉動。
像被燙到般,他趕緊縮手,臉上甚至出現了些許煩躁的神色。
可隻一瞬,眼前又浮現夏芍急急跑來時唇角凌亂的發絲,帶著點驚慌茫然四顧的眼神……
他動作一頓,又覆了回去,還在夏芍手上捏了捏,像是安撫。
這下夏芍是真意外了,不過也隻一下,男人又飛快放開了手。
陳寄北別開視線,像在掩飾什麽,“都敢一個人跑來東北嫁人,你還會害怕?”
他來了他來了,他帶著他嘲諷的語氣又來了。
夏芍很懷疑自己剛剛是不是感覺錯了,那一下根本不是安撫。
果然男人頓了頓,低聲,“謝謝。”
夏芍愣了下,反應過來他說的應該是何二立的事。
謝謝她沒嫌他的朋友麻煩,謝謝她願意拉何二立一把,沒讓他陷入危險。
陳寄北這人一貫冷著臉,剛才又問她怕不怕,又捏她的手,不會是知道朋友差點出事,自己嚇到了吧?
夏芍狐疑地打量過去,陳寄北卻已經望向了單位大門。
“二立這個人其實不壞,當初我剛來單位,下大雨別人都走了,只有他從木匠房路過,停下幫我收東西。旁人在背後說我,也是他跟人打了一架,差點被單位處分。”
這些夏芍也知道,何二立最大的問題是自製力差,沒吃過什麽苦,人也就沒什麽上進心。
你要真讓他乾點壞事,他還未必敢,不然剛才聽說鄭大奎出事臉也不會那麽白。
夏芍想了想,“他也是剛開始賭/博,出了這麽大的事,應該能長記性。”
陳寄北沒說什麽,看看四周,“這邊亂,你回去上班吧。”
這邊是挺亂的,不過回去後大家也未必有心情上班。馬四全是單位少有的七級工,出這種事本就叫人唏噓,何況單位還死了個鄭大奎,一整天各種小道消息就沒斷過。
周小梅丈夫是馬四全的徒弟,傳消息最多的就是她。
現在人人心裡都有事,既然她知道,眾人也暫時放下跟她的隔閡。
“問清楚了,是鄭大奎他們組局打牌,馬小寶還有那個殺人的於小偉都在。鄭大奎手氣好,下半夜就贏了六十多塊,把小錢留在桌上,兜裡揣著大錢要去上廁所。”
“六十多塊?”有人為這個數目吃驚,“這都快兩個月工資了!”
想評七級工八級工哪那麽容易,大多數人一個月工資也就三四十塊。雙職工孩子少的還好點,家裡就一個人上班或者孩子多,哪個月要是有31天,這第31天都得餓著過。
他們從月頭到月尾算著錢過日子,這些人竟然隨隨便便就輸贏六十多塊?
“賭鬼哪管你過不過日子,這不前幾天剛開了工資嗎?”有人撇嘴。
“聽說他是偷了家裡的錢出來的。”周小梅說,“不然也不會看著鄭大奎要走,就摸了刀。”
“摸刀!”有人驚呼,想想又覺得不對,“鄭大奎不是要去廁所嗎?又沒走。”
“你不知道,他們把小錢留在桌上,大錢揣兜裡,就是準備跑。”小張捧著肚子插了句。
見眾人望過來,她解釋:“我家鄰居就有人耍錢,我聽他們罵過。”
賭錢這東西,賭得小還好,賭得大,誰都擔心拿不走。
有些老油子就會把小錢放在桌上迷惑人,說是上廁所,其實早拿著錢跑了。
只是鄭大奎大概怎麽也沒想到,被他坑了的這個於小偉是個瘋子。他敢跑,他就敢拿刀。
當時的具體情況誰也不清楚,只知道結果慘烈。
五個參與賭/博的人,除了殺人的於小偉,一死一重傷兩輕傷。要不是鄰居聽到動靜察覺不對,一門栓把於小偉敲暈,報了案,死傷恐怕還會更多。
“賭/博害人呐。”有人輕聲道,“這得多少人家沒法過了。”
“是啊,不過鄭大奎那個爸沒長人心,該喝酒,還得繼續喝酒。要不是他爸整天就知道喝,把媳婦兒打跑了,從小就沒人管他,他也不至於長成這樣。”
“把媳婦兒打跑了?”夏芍難得插了句。
那人見她不知道,給她解釋,“鄭大奎他爸是出了名的酒鬼,每天三頓飯,頓頓桌上都得有酒,沒有就打人,才不管你家裡日子過不過了。那年代又沒有結婚證,他媳婦兒受不了就跑了。鄭大奎沒人管,從小就在奶奶叔叔伯伯家來回混飯,一身臭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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