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陳寄北也說了一句。
何二立就撓著頭傻笑,“回頭讓你家小承冬給美雲尿一個唄,聽說他童子尿特別好使。”
“連你都聽說了?”夏芍無語,“承冬你就別想了,他現在已經知道說自己要上廁所了。”
“哦,那算了。”何二立有點失望,但看臉上那止也止不住的笑,還是高興的。
“那你倆回去吃飯吧,我也得回我媽那。”
他說完就要走,夏芍想起什麽,又叫住他,“你給美雲辦戶口了嗎?”
“還沒啊。”何二立說,“現在戶口不好辦,估計得等她生了孩子。”
“那等她生了趕緊辦,不行就花點錢托關系,咱們廠明年可能要招家屬工。”
夏芍雖然有些心不在焉,班裡人說話還是聽到了的。
何況65年眼看著就要過去了,再不抓緊時間,等68年開始知青下鄉就沒法辦了。到時候城裡的都得到農村去,哪怕那十年過去,想再辦城鎮戶口都比現在更難。
何二立不算聰明,但他知道聽夏芍和陳寄北的準沒錯,“行,回去我就跟我爸我媽說。”
看著他走了,夏芍這才問陳寄北:“印章刻好了?”
“刻好了。”
陳寄北不僅刻好了,還拿了兩封夏萬輝以前的信,照著蓋完戳,把戳子銷毀。
夏芍拿著信,進門就喊夏母,“媽,萬輝來信了!”
“萬輝來信了!”夏母拿著鍋鏟就迎了過來。
跑出兩步想起自己還在炒菜,又趕緊回去,“啥時候來的?”
“昨天就來了,我沒顧上看,今天才看到。”夏芍進屋把信放在寫字桌上,“一會兒我給你念。”
“好。”夏母整個人都松了一口氣。
信裡照舊夾了錢,兩張五塊的,一張上個月,一張這個月。信上說之前有任務,沒法給家裡寫信,又說他轉志願兵的申請已經過了,很快就是一名士官。
“過了就好。”夏母那表情似欣慰,又似不舍難過。
默了會兒,她重新扯出笑容,“回信你們看著寫吧,我就不嘮叨了。”轉身出去刷碗。
這事好歹算是糊弄過去了,夏芍心裡卻並不覺得輕松。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有一天晚上她竟然夢到有人瘋狂敲門,抬來一個用白布蓋著的人。白布上血跡斑斑,觸目驚心,她伸手正要掀,人就醒了。
大口喘息著睜開眼,窗外白光一閃,竟然是一道驚雷。
這都十月份了,竟然還有雷。
聽著窗外驟然砸下的雨聲,夏芍花了好半天平複心緒,人卻怎麽也睡不著了。
黑暗中有人幫她拉了拉被,無聲擁她入懷。
夏芍任憑自己靠過去,在熟悉的結實胸膛裡突然眼眶一熱,“你說,萬輝現在在幹什麽?”
“不知道。”男人低沉的嗓音響在她耳邊,呼吸頓了頓,又道:“不是你的錯。”
可她還是忍不住去想,“我該再仔細一點的,我怎麽就沒想到六幾年還要打仗?”
黑暗助長了人的脆弱,讓某些藏在心裡的話不自覺冒了頭。
“我只知道農村孩子想走出來,只有念書和當兵兩條路。念書萬輝不行,也不能念,那就只剩下當兵,所以才讓他去的。早知道我就再想想了,戰場上槍炮無眼,萬一……”
“這不怪你。”陳寄北摸摸她的頭,“你又沒長前後眼,怎麽知道會打仗。”
不,她長了。
只是這場戰爭規模不大,她又不是學歷史的,根本不記得。
夏芍沉默。
因為她這份沉默,男人也半晌沒說話,黑暗中眼底幽沉,辨不清是何情緒。
室內一片安靜,窗外的雷聲雨聲就顯得格外清晰,像是敲在人心上。
最後還是陳寄北撫了撫她鬢角,聲音低沉、冷淡,卻帶著安撫人心的鎮定,“就算你知道,你也不知道萬輝會進高炮部隊,更不知道全國那麽多兵,他會被派去戰場。”
男人很篤定地告訴她:“沒有人能算到一切,這不是你的錯。”
夏芍沒說話,好半晌,轉身抱住了男人的腰,把臉埋在男人胸前。
第二天起來,雨早停了,院子裡的小果樹下鋪了一層黃色落葉。
夏芍開了屋門出來洗漱,人已經恢復了往日的平和淡定,見夏母正在做飯,還笑著問了句早上吃什麽。完全看不出在雷雨聲的掩蓋下,她也有過迷茫和脆弱。
“媽媽!”小半夏噔噔噔跑出來,舉著根皮筋讓她給自己梳頭髮。
夏芍把女兒抱進屋裡,放到椅子上,接了皮筋,把她剛有點長度的黑發抓了個衝天揪。
小半夏扶著寫字桌的桌沿,站在椅子上仔細盯著桌上的鏡子,還伸出小手摸了摸,“好看。”
“好看,咱們半夏怎麽扎都好看。”夏芍抱起女兒親了親,正要把她放到地上,去抱後面出來的兒子,半夏突然伸出小手,在她眼角摸了夏,“紅的。”
夏芍一愣。
小半夏已經摟住她,在她的頭頂拍了拍,“媽媽不哭。”
懷裡的小身子軟軟的,讓夏芍差點沒繃住情緒,趕緊低下頭,用力眨了眨眼。
看到小承冬也仰臉望著自己,夏芍蹲下/身,把兩個崽都摟過來,壓低聲音,不想外面的夏母聽到,“半夏看錯了,媽媽是大人,大人怎麽會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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