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說的不會有事,就是被打了個半死,從此全村都拿他當小偷?”
夏芍唇角帶著冷笑,“他那時候才多大?十五歲,就要給您兒子背鍋,受這種不白之冤!這是他心性堅韌,挺了過來,要是他想不開,死了都是個冤死鬼!”
汪貴芝想把後果說得越輕越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夏芍就偏要把後果說得越重,“他已經是個沒媽的孩子,村裡人不相信他,親爹也不相信他,我……”
因為真心心疼,她話裡帶出一絲哽咽,“我真不知道他是怎麽熬過來的。”
是啊,他本就是個沒媽的孩子。如果他媽還在,對他再冷漠,也不會讓他受這種冤枉。
這不是親生的就不是親生的,裝得再好,親兒子闖了禍還不是讓人家頂缸。
眾人看汪貴芝的眼神又變了,尤其是當初在背後說過陳寄北的,愧疚之下,一槍怒火全發向了汪貴芝。甚至有人小聲道:“還真當她是什麽好後媽,我呸!”
汪貴芝臉上一陣青一陣紅,淚眼婆娑看向那老翁,“讓三叔,我、我真不是……”
陳寄北這位叔爺本就是被她特地請來的,自覺在村裡德高望重,一來便被陳寄北懟了,老臉很有些掛不住,聞言立即呵斥夏芍:“長輩面前,有你說話的份兒嗎?”
話還沒說完,那邊陳寄北鎬頭重重落在地上,冷冷看來。
老頭子話聲一滯,但還是硬撐著氣勢,“你媽好歹養你這麽大,家裡是家裡,怎麽能鬧到外面?趕緊把慶豐弄出來,有啥回家說,到時我盯著讓他們給你賠禮道歉。”
話音剛落,就聽旁邊的夏芍輕笑了聲。
老頭子待要發怒,夏芍已經正色道:“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叔爺您心眼這麽好,願意以德報怨,可以拿自家的錢幫她兒子還,我和寄北也敬您品德高尚。”
這才是真噎人,哪個願意幫陳慶豐還了?
老頭子哽了哽,半天沒能接上話。
夏芍已經不再看他,“讓我們拿錢撈一個害過寄北的人,請恕我們做不到。就算寄北願意,我也不願意,希望大家能夠理解。”
最後這句是望著那些來看熱鬧的人說的,說得很是真誠。
眾人本就覺得有些對不住陳寄北,還有些同情,聞言自然點頭,“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夏芍就露出一個感激的微笑,“謝謝大家。”
她人長得漂亮,氣質又溫和,說話在情在理還動聽,讓人很有好感。立即有人丟下汪貴芝過來幫忙,“都是親戚,有啥好謝的?哪用得著我盡管說。”
夏芍誠心誠意再次和對方道謝,“媽就寄北一個孩子,寄北人在東北,也沒辦法總回來,就想著還是遷過去比較好。媽能有個人給她上墳,寄北也能有個媽。”
那人點頭,“應該的。”幫著把腐朽的棺材板又清了清。
本就是被騙的,陳福安對她和兒子又不好,人家兒子要遷走,現在又不是舊社會了。
陳寄北跪下來,小心將母親的骸骨收撿到紅布上,包好,背上身,“媽,兒子帶你回家了。”
他站起身,話語擲地有聲,響在這空寂的天地間。
“媽!你跟著兒子走,兒子帶你回家了!”
夏芍跟在他身後,眼淚倏然落了下來,“媽,我們帶您回家了!”
忽然之間起了風,嗚嗚咽咽,像是在回應他們的話。
兩口子就這麽走下了山,良久,眾人還望著他們的背影,滿是唏噓。
“沒想到當初那件事,他竟然是冤枉的。”
“誰又能想到。難怪安二叔那麽打,他都不認,也不去道歉。”
“安二叔也真是的,自己親生的兒子,給個帶來的背了這麽多年鍋……”
就連陳慶寶也愣愣站在那,半晌說不出話來。
那事發生的時候,他才五歲,隻記得二哥偷了東西,哪成想……哪成想竟然是這麽個真相。
議論紛紛中,陳慶豐媳婦兒實在沒憋住,“我媽養了他那麽多年,讓他頂個缸怎麽了……”
話還沒說完,汪貴芝一個巴掌打了過來,“你給我閉嘴!”
要不是她,這些破事哪能抖出來?
要不是她,這麽多人在,還有讓三叔,說不定就能逼那白眼狼掏錢了。
現在好,人走了,當初那事也抖了出來,他們上哪弄錢撈慶豐去?
汪貴芝還不知道,偷東西這事一旦報案,就沒辦法私了。哪怕她們湊夠錢,把彩電還回去,陳慶豐也得判刑,頂多少判一點,何況她還湊不夠錢。
知道的夏芍不會說,陳寄北不會說,他們甚至沒打算再回陳家,回陳家莊。
下了山坡,正準備沿著村外的路離開,卻在村口碰到了陳慶揚。
陳慶揚已經聽說陳寄北回來遷墳了,皺著
眉,“安二叔那邊,你跟他說了嗎?”
“他有老婆有孩子,也不差我媽一個。”
陳寄北竟然笑了笑,雖說很淡,可別說陳慶揚,夏芍都沒有見過他笑。
陽光亮堂堂照在他身上,仿佛有什麽一直籠罩的陰雲正在漸漸消融,男人望向遠方的路,“我還背著我媽,就不回去了,慶揚哥幫我跟我爸轉句話,就說我祝他長命百歲。”
不知為什麽,夏芍想到了《血觀音》最後那個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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