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品權非要周其均給個答案:“你就說伊爸對你好不好?”
一個“好”字,都能在周其均的喉間滾了半天才出聲。
話音還沒落下,周其均就面無表情地移開了視線,他不太適應這種場景。
余新荷也非要贏過周品權。
她問周其均:“那伊媽呢?你愛不愛伊媽?”
周其均不知道該怎麽回。
周品權哈哈兩聲,剛要奚落,余新荷的第二把蒲扇又扔了過來。
余新荷笑意慈悲,咬牙:“今天殺生……”
周品權起身上樓:“余女士,你是吃齋念佛信道請戲班子的貴婦人,脫胎漆器傳承人……哎……”余新荷已經追上他了。
沒人再問周其均分手的原因。
他回到壹號的家,摸了摸小白的頭。
小白原本高高興興的,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突然凶巴巴地齜牙炸毛,低吼,重複了好幾遍。
周其均裝作不明白。
小白跑去臥室,咬了個圍巾出來,是林頌的。
它把林頌的圍巾扔在地毯上,踩了幾腳,然後又繼續露出惡犬獠牙,歪頭汪了幾聲,一臉疑惑,仿佛在問他,它的仇人去哪裡了?
周其均冷著臉:“不知道。”
林頌沒來拿她留在他家的東西,他也沒去動那些東西,依舊散亂在他的公寓裡。
周其均跟林頌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那天,從認識到現在,他沒有刪過對話框。
他從最早開始看,不怕丟記錄,律師最愛乾的就是備份留證據。
就當是無聊的睡前故事了。
“周律師!!”
“又要破產了?”
“那倒不是。”
“要我做什麽?”
“我伊爸以前簽的合同,現在客戶不認了,你看下能不能找到解決辦法呀?我還需要幾個不同的新的合同模板,要細化付款步驟,有效控制成本。”
……
“周其均,在嗎?”
“不在。”
“跌宕起伏中,有人恐懼,有人會在漫長的出清路中穿越寒冬。我這句話,怎麽樣,心潮澎湃嗎?”
……
可頌:“頌頌廠長正在跟舊制度死磕。”
“大哥剛到東環也像你這樣做過,很快他們就給大哥上了一課,大哥有句話想送給你——想快速擁有話語權,就得有成績,有業務訂單,請用業績去倒逼內部的整頓、革新,否則跟在外面窩囊,在家威風的家暴男,沒有區別。”
可頌:“大哥真聰明,好喜歡大哥。”
“?”
周其均每次看完這些聊天記錄,心臟總是毫無預兆地閃過一絲劇痛,而後緩緩地蔓延在四肢裡。
到現在,他已經慢慢習慣了,跟吸毒一樣上癮,不痛一回,還睡不著。
就跟一開始的小白不挨一大嘴巴子,就不肯乖乖洗澡一樣。
周其均聯系了想要出讓股份的福興廠小股東見面,都是林頌的親戚,他跟伊爸商量過,他個人入股就好。
周品權:“喲,鐵公雞拔毛啦,攢了一輩子錢,這次全給花出去啦?”
周其均無奈,不至於:“這些股份不多。低價入股後,等下個繁榮期到來。”
周品權也想起瘋狂期,資產整合、發股上市。
“德邵、高盛、肖氏都投了造船,還好東環隻投了正榮,太多船廠都隻想掙快錢,你要說他們懂船?呵,任何暴利的行業都走不長,這個林頌……”
周品權卡詞了,最終說:“喜歡寫自傳的,壞不到哪裡去。”
周其均沉默。
但這一次,他聯系那幾個股東,他們都拒絕了,含含糊糊地扯了些仁義道德。
“頌頌是我們看著長大的,她伊爸去世了,不能落井下石。”
周其均能猜到,應該是林頌做了什麽。
……
林清耀去世四十九天,林頌帶著她終於做好的船模去看他,墓碑上有張他的照片,笑容溫和,眼神卻很銳利。
船模裝在了透明塑封盒裡。
林頌輕聲道:“我也不知道放在這,風吹日曬,能放多久,給你做這個船,我流了好多血。”
“希望你在下面好好的,不要去找我伊媽了,我給你燒了好多錢,李嶠印鈔廠出品的,質量非常好,夠你瀟灑了。”
一直到最後,她才說:“雖然你不安好心,但我還是要謝謝你,伊爸。”
至少他提前一年多,讓她回到福興,讓她在他還活著的最後這段時間裡,有他輔助,稀裡糊塗地摸索著前進。
才幾百天的時間,卻恍若隔世。
她去年覺得困難、迷茫的那些事,或許在接下來的福興發展問題中,不值一提,但不一樣的是,她知道該以怎麽樣的態度去面對。
林頌離開墓地。
她還記得她和伊爸的好多次爭吵。
“林頌,你是沒吃過真的苦,跟我以前的苦比起來,你這算什麽?你就這麽脆弱!”
“為什麽我要比較苦難?你這麽會吃苦,那你趕緊多吃點,你這麽會吃苦,那還找我伊媽結婚走捷徑?”
他氣笑:“說得對,結婚生了你,我吃了更多苦!”
“算了,有些事只有你自己經歷了才能成長,以後我不在,你心要黑一點,該硬心腸就硬心腸,有些人你跟他們講道理,是講不通的,對人多點防備心,再多點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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