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頌則是在奇怪,一貫沉默的人,也會說起缺乏溝通這幾個字。
周其均問她:“今晚去應酬了?”
他很早就來了福興,門衛知道他是廠裡外包的律師,雖然林廠長不在,但依然放了他車子進來,他等了許久,才終於等到林頌。
看著她的車子停了下來,她靜靜地坐在車裡,而他隔著擋風玻璃,瞥見了她。
他撥打她的號碼,就只是按下按鈕,就難免設想到一些畫面模糊的情景,先是隔著電話,然後他讓她抬頭,隔著玻璃相視一笑。
胸口盈著難以名狀的情緒。
直到林頌面無表情地拒接了他的電話,後面連拒接都懶得按了,擰眉把手機扔到了副駕駛座上。
跟那些厭倦了婚姻和孩子,借口堵車,加班,實則在車內躲避家務活的男人一樣。
而他也的確幽幽怨怨地隔著玻璃窗瞪她。
林頌的回答也一樣:“嗯,應酬。”
“沒有喝酒吧。”
“沒有,領導不喝。”林頌頓了下,“我們榕城還沒有遊艇俱樂部。”
周其均雖然從事法律工作,但多少知道一些生意經,他盤算了下,她說的肯定不是只是一個提供聚會地方的俱樂部。
“遊艇會?”
林頌深呼吸,帶著微腥水汽的空氣鑽入她的心肺,她說:“對啊。”
她偏過頭,看周其均,又是那種明亮的閃耀的目光,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有野心的人,但在榕城從零開始打造一個國際遊艇會,需要毫不遮掩的野心和堅定的信念。
“需要獲批一塊地,用來建陸地建築,規劃建設水上遊艇碼頭泊位,需要從省內拿到港口經營許可證,再建起專業的服務團隊,遊艇停泊、租賃、管理養護、代運營,包括水上運動課程學校。”
說來簡單,但是從獲批一塊地開始,就很難了,還要有足夠的資金買地、蓋房,顯然不是福興能做到的。
周其均“嗯”了一聲,涉及到工作,他的話就會多起來。
“很難,但不是完全不可行,一個是現在造船業還處於買方市場,看數據,目前船東先期預付款比例平均不到百分之五,最低才百分之一,訂單下挫近百分之七十,最大的民企剛裁員了近萬人,天龍曾經年交付16艘船,目前負債近二十億,破產拍賣,四億都流拍了。”
林頌知道他的意思,就是目前不會有資金流入造船業。
他繼續緩聲開口:“但遊艇會項目,目前在榕城的確很稀缺,一個項目的籌備時間也很長,在這期間,隨時都有可能遇到航運拐點。榕城航海文化發達,又有一百多條內河,旅遊政策大概率會傾向‘親水消費’,遊艇產業,內河遊船,不過福興得先造遊艇。”
林頌方才靜坐在車裡的失落感漸漸消失。
她就是想找一個人傾訴,這個人需要懂船舶,同時不要干涉她的主意。
如果伊爸在的話,她早就打電話給他了,但那個號碼,已經注銷了。
再也聽不到在花天酒地的背景音裡,他怒斥她異想天開,天天給她擦屁股!
“榕城內河近幾年治理得很好,我伊公以前講,榕城商幫最喜歡的地方就是張真君祖殿,有道頭,還有匯潮景觀,財源滾滾,商人都愛,那時候上下杭附近都是貨船來往,船工很多。”
“你伊公跟你講了很多事。”
“當然,造船世家繼承人都是要從小培養的好不好?”林頌背著手,她想到伊公總開玩笑,說她剛學會走路,最愛模仿蘭阿嬤的老太太姿勢,就像現在這樣,她笑了笑,“學什麽都是先學歷史,福婆廠的起源,造過的船,榕城的河道橋梁、航運千年變遷,就像大學專業課也是從造船史學起來的一樣,你們法律應該也是吧,法制史?”
“嗯。”
周其均可以想見,她有個非常幸福的童年,那種幸福不只是物質上的,也不僅僅只是為了船廠的傳承,而是手把手地培養她,希望她能像他打造的船舶那樣,無所畏懼地征戰星辰大海。
而他就差勁了很多。
脾氣冷硬,不陽光,不好相處。
那天和家人看完《無人知曉》後,他想起林頌,她是不是在用她伊公對她的方式,在幫助他。
不僅僅是他不相信愛情能拯救人,她也不信。
但她願意推他一把,讓他自己解開心結。
周其均喉結微動:“你能不能跟我一起看個電影。”
林頌本想拒絕的,可對上他的眼,怔了怔,她答應了,看在他陪聊了遊艇市場的份上。
“什麽電影,去現場買票嗎?”
周其均說:“去我家。”
“啊?”
“不然去酒店。”他還欲蓋彌彰地補充了句,“我什麽都不會做的,你放心,就看看電影。”
林頌笑意盈盈:“周律師。”
“嗯。”
“你不會想看的是成人電影吧。”
最終還是林廠長“公權私用”,趁著這會食堂關門,溜進了食堂,再把門合上,她在盜版網站上搜到了在線播放資源,兩人就坐在食堂餐椅上,看起了電影。
其實電影內容不重要。
周其均只是想告訴她:“我跟伊媽道歉了,我們一起看了這部影片,她原諒我了。”
林頌的眼神還是亮亮的,聞言後,語氣柔軟了許多:“真好,余伊姨肯定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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