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閃過了一絲被拒的不悅,她不管不顧,拽著他往浴桶去。
他並不盼著她為他負傷難過,卻又貪戀她幫他纏紗布打蝴蝶結的感覺。
她為他穿好外袍,遲疑了會,臉頰猶如胭脂掃過,問道:“我寫的信,你收到了嗎?”
他看著她,低低嗯了一聲。
這大半年,她隻得了一次機會,得以在皇宮往前線傳達的密函中,夾雜了一封送給他的家書。
隻一封,卻整整一遝紙的厚度。
女兒家迎上他直勾勾的視線,一時間臉紅更甚,比天邊的晚霞還要絢爛。
她知道自己囉嗦,他遠在前線,本不適宜牽掛過多,也沒心思兒女情長。
可她一落筆,總是有說不完的廢話,寫來寫去,又都是家長裡短。
她紅著臉問:“是不是很多人笑話?”
男人搖了搖頭。
她看著他波瀾不驚的神情,“真沒有?”
“沒有。”
女兒家兩撇蛾眉微微蹙起,反而不樂意起來,“那你怎麽一封都沒回過?”
他看了眼她撅起的小嘴,沉吟了片刻,望向她澄澈如兩汪清泉的眼眸,“我沒有時間看。”
她巴掌大的芙蕖小臉一下垮了下來。
他牽過了她的手,“生氣了?”
女兒家看他一眼,略有哀怨,可心裡想起他身上的傷,幾不可聞地咬了一下唇,目光的焦點著落向了別處,勉力搖了搖頭。
他也不是出去吃喝玩樂才沒空,她需要通情達理。
可要她昧著良心說出一點兒也不遺憾的話,她也實在做不出。
畢竟她為了給他寫信,每天都坐在書案前好幾個時辰,只為了模仿他的字跡。
她想象過無數遍他拆開信封後目露驚色的樣子。
卻不料他根本不知情。
男人見她神色勉強,摟住了她的腰,“不然我現在看?”
她沒有耍脾氣地推開他,也還是沒有看他,微不可察地努了下嘴,垂眸道:“也沒寫什麽大事,不看也罷。”
這話怎麽聽,怎麽都是口是心非的嗔聲。
偏偏他一副聽令的模樣,點了點頭,“不必看的話,那要不要還給你,都還沒有拆?”
話音甫落,男人彷佛聽到了她磨牙的聲音。他低頭一看,女兒家著落在腿上的雙手,已經緊緊攥起。
芙蓉面上卻笑意牽強:“也好。”
她不著痕跡地推開了他,離開他的懷抱,詢問他把信收在了哪裡。
“就在書案上。”
她走過去,整個書桌都翻了一遍,卻不見有信件的蹤跡,“哪有?”
“我記得順手放那兒了的。”
這漫不經心的話一出來,她忍無可忍,終於忍不住輕拍了一下案幾。
只聽男人的鼻尖,逸出了一絲幾不可聞的笑意,略有無辜地走了過來,掠了桌前一眼,指了指那空蕩蕩的白紙上方。
她低頭朝著桌面再次找去。
男人走到了她身後,從後面罩住了她,忽而拿起了她平常最愛拿來書寫的鼠須栗尾筆,“這不是嗎?”
他運筆在信紙上一寫,開頭便是,子彥,展信悅。
女兒家的美眸驀然睜大,臉頰隨著他手尖的一筆一劃,再次騰起了兩片厚厚的紅雲。
“要不要念給你聽一下,看看是不是這封?”
“......你閉嘴。”
她將他手上默寫的書信一繳,紅著臉瞪了他一眼,轉過頭,唇角銜起了一絲歡愉的笑意。
一模一樣的字跡,一模一樣的內容,他定然是看了許多遍的。
男人緩緩從身後摟住了她。
她一抬頭,他將她轉了過來,抱在了懷中。
她望著他高高凸起的喉結,漸漸下沉,一股危險靠近,下意識推了一下他,卻見他眉宇微蹙。
“壓到你傷口了?”
他敷衍地嗯了聲,俯首吻了下來。
她怕再次壓到他的傷口,兩隻柔荑蜷在了身後,再也不敢動彈。
從蜻蜓點水般地觸碰,到捧住她的後腦杓,逼迫她閉上眼,他一點一點,索取更甚。
當那握了大半年刀劍的手掌溫柔地解開了她前襟的系帶,她握住了他的手,又嬌又蠻地將蔥白的五枚手指一一溜進他的指縫。
那動人的觸感,明明是同他十指交纏,落在掌心後,卻如風般從指尖縫隙煙消雲散。
男人面容一驚,只見眼前的女兒家不知何時遠離了他的懷抱,在黑夜中,漸行漸遠。
“崔蘭殊!”
秦陌驀地醒了過來,聲音沙啞,乾澀地像一根生鏽的弦。
四顧環望,同樣的屋子,同樣的燭火,孤寂無人。
秦陌張了張嘴,有些喘不過氣,眼皮顫動了一下,胸口好像被巨石狠狠碾過,渾身的肌肉緊繃,看似威武,內心卻不由自主地土崩瓦解。
鄒伯專門叫廚房做了一些宵夜,正想著給主屋端去。
還沒轉過長廊,只見秦陌突然離開屋門,直接奔著前大門跑了出去,全然沒在意灌袖的冷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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