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著頭,一副十分難過的樣子,李楹歎了口氣:“其實,每個人的性格,都是由她的生長環境決定的,若讓我處於你的境地,我或許也會成長成你這種性格,但你在最後願意反抗你的父親,去大周找崔珣,已經很是勇敢了。”
阿史那迦慢慢抬起頭,她眼神之中終於多了點希冀,她問道:“真的麽?”
李楹安慰著她:“你為他丟了性命,一縷執念附在彎刀之上,三年未散,假如他知曉你為他犧牲的這一切,他也不會怪你的。”
阿史那迦想了想,卻苦澀一笑:“是,他是不會怪我,因為他根本就不會在乎我,我雖同情他,喜歡他,但是我從未付諸過行動,我不敢為他說半句話,也不敢讓他所受的折磨減輕些,我甚至還在兀朵姐姐的逼迫下送了他一頓鞭笞,我這種軟弱的喜歡,到底有什麽用呢?在他心中,或許我和幫凶沒什麽兩樣,而他的性子,又像天山上的雪一樣冷,我是不會在他心裡有一點位置的,就算我為他丟了性命,執念三年不散,他也不會為我掉半滴眼淚。”
李楹怔住,她張了張口,但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她知道阿史那迦說的是實話,崔珣的性子,本就冷的很,他很難對人敞開心扉,在他墮入無邊黑暗的時候,阿史那迦連試著救他都不敢,他自然不會在乎阿史那迦,就算阿史那迦為他死了,他也不會為阿史那迦掉半滴眼淚。
李楹心中,五味雜陳,阿史那迦的一片癡心,固然可憐,但崔珣在兩人的關系中,也沒有過錯,她默然片刻,說道:“我要去找崔珣了,阿史那迦公主,你要和我一起去嗎?”
第068章 68
阿史那迦的睫毛輕輕顫動了下, 本滿是淒清的眼眸中,突然閃現了一絲惶惶的期待,但片刻後, 她還是低下頭了,酸澀說道:“不了。”
李楹微微歎口氣:“那我自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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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楹進入阿史那迦的記憶中時,尚是天明, 從記憶中抽離出來時, 已是深夜,她提從走在青石板路上, 心中卻是說不清道不明的疼痛,疼痛尖銳細密,就像無數細小的針尖扎著她的心臟一般,讓她連呼吸都覺得是種煎熬。
她終於走到熟悉的蕭索宅院門前,還是那般門可羅雀, 冷冷清清, 她抿了抿唇, 身形穿過緊閉的朱色木門,緩步經過庭院,走到崔珣臥房前。
她透過綠色窗紗,隱隱看到崔珣正在伏案寫著奏表,昏黃燈影中,他披著一身雪白狐裘,衣冠勝雪, 孑影煢煢,執筆的手腕清瘦嶙峋, 他一邊寫,一邊劇烈咳嗽著, 燈影幢幢,人影寂寥,李楹提著燈,呆呆看著他書寫的影子,久久都未叩門而入。
崔珣似乎感覺到什麽,他微微抬起頭,綠色窗紗外,那個提燈的秀致身影格外清晰,崔珣冷淡如水的雙眸泛起一絲漣漪,手上雀頭筆也不由啪的一聲落到了白麻紙上,暈出一團漆黑墨跡。
他手指微微緊了緊,然後起身,快步走到浮雕門前,開了門,走向李楹,李楹提著雲紋紗燈,仰頭看著他的蒼白面容,眼淚忽如斷線珍珠般簌簌而落,崔珣有些怔住,他輕聲問道:“怎麽哭了?”
李楹只是看著他,眼眶中如霧泉朦朧,晶瑩淚珠一顆顆順著她的柔美臉龐不斷滑落,崔珣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他小心翼翼問:“是不是我又哪裡惹你生氣了?”
“沒有。”李楹聲音帶著哭過的啞澀:“你沒有惹我生氣,你很好。”
崔珣略略愣了愣,李楹咬了咬唇,說道:“你聽到了嗎崔珣,你很好,你是一個很好的人。”
崔珣嘴角微微笑了笑,他輕輕道:“聽到了,我很好。”
他對李楹道:“更深露重,先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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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瓷燈燈芯火焰搖曳,崔珣將一隻潔白錦帕遞給抽泣的李楹,李楹默默接過,拭著臉頰的淚珠,錦帕很快就整個濕透,良久,李楹才止住抽泣,崔珣問:“到底怎麽了?”
李楹顫抖的肩膀慢慢平靜下來,她眼眶還有些泛紅,她說道:“我撿到了一把金鞘彎刀,彎刀內附著一個人的執念,那個人,是突厥公主,阿史那迦。”
她看著崔珣呈現病態蒼白的昳麗臉龐,說道:“她帶我進入她的記憶,在她的記憶裡,我看到了你在突厥兩年內,遭遇的一切。”
她的話,似乎又將崔珣帶入那不堪回首的往事,一次次慘無人道的凌虐,將他博陵崔氏子的所有自尊和驕傲反覆踐踏,在突厥王庭,他不是一個人,而是阿史那兀朵的蓮花奴,是一個她費盡心機想馴服的牲畜,他仿佛又回想起他赤身被關進狗籠時,那些指指點點的嘲笑和奚落,他臉色變的愈發慘白,手指也不由抓緊暈染墨跡的白麻紙,眼神之中更是如墜深淵似的茫然,時隔四年,那鋪天蓋地的屈辱和傷痛,還是足以讓他整個人吞噬。
他張了張口,啞聲道:“你……走吧。”
“我不走。”李楹紅著眼眶,聲音雖然輕,但格外堅定。
崔珣幾乎是懇求的跟她說:“你走吧。”
“我不走。”李楹又重複了句。
崔珣慘笑了聲:“你不走,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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