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他性格太過冷淡疏離,平日眸中神色也清冷的如一汪寒泉,根本看不出什麽喜怒哀樂,無人知道他心中是到底是何想法,此次難得現出無措神色,李楹心中,忽湧現一縷捉弄他的促狹念頭,她往前走了兩步,離他近了些,然後仰著頭,盈盈笑道:“那你以前,有冒犯其他人嗎?”
她本就長得秀美絕倫,盈盈笑著捉弄人的時候,更添了一分十六歲少女的俏麗靈動,崔珣愣愣看著她,蒼白到毫無血色的面容也不由浮現一絲紅暈,連玉石一般的耳根都泛起一抹緋色,他幾乎是狼狽的說了聲:“沒……沒有……”
李楹又走近一步,笑如靨花:“那我該氣惱,還是該榮幸?”
崔珣有些窘迫的往後退,說話也不由結巴起來:“隨……隨便你。”
李楹卻沒有往前走了,她說道:“別走啦,要走回去了。”
崔珣這才發覺,自己往後退了好幾步,離她足有兩丈遠,再多退幾步,真的要走回紫藤長廊了,他臉上不由又暈開桃花般的雲霞,他咳了聲,尷尬的垂下頭,然後緩步往前走到李楹身前,李楹抿嘴輕笑了下,說道:“和你開個玩笑,不要生氣。”
崔珣垂著頭,卻低低說了聲:“不會……對你生氣的。”
這回倒換李楹愣住,沒等她反應過來,崔珣就道:“走吧。”
說罷,他就逃也似的往前走去,李楹怔了怔,然後也跟著他腳步往前走,崔珣走的有些快,李楹跟了幾步,還沒跟上,他卻忽然意識到什麽,於是刻意放緩腳步,一直等到她走到他身側,他才正常行走起來,身畔是熟悉的幽幽清香,崔珣心中,愈發安定下來,連湖心遮掩那株並蒂蓮的薄霧散去,他都沒有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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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崔府後,崔珣開始查驗那張紙質過所,過所由尚書省簽發,但上面的人名,卻是假的,換言之,這是一張偽造的真實過所,在尚書省,有這個權力和膽量的,只有左仆射盧裕民,以及右仆射崔頌清。
如果是盧裕民,那崔珣倒是能猜測到他幫金禰的原因,如果是崔頌清……崔珣沉吟半晌,於是密令察事廳探子去一查究竟,簽發過所乃是司門郎中和員外郎執管,從二人身上著手,便能找到到底是誰偽造這張過所。
但是盧崔分別為兩黨魁首,崔珣也不能直接將司門郎中和員外郎直接抓入察事廳拷問,只能令暗探去旁敲側擊的查,這查的進度,不可避免就要慢一些。
查過所的時候,崔珣也沒有放棄找尋金禰蹤跡,但金禰自從逃出芙蓉園,就如泥入大海,再無影蹤,崔珣桌案上攤著暗探在長安城查探的結果稟報,他一份一份的看著,眉頭微微蹙起,不知不覺,就到了二更天。
雕花木門傳來輕輕叩門聲,崔珣這才從汗牛充棟的公文中抬起首來,他掩了掩披著的白狐狐裘,然後起身,去開門。
門外果然是李楹。
李楹穿著一身碧色花籠裙,襯托的她雪膚花貌,崔珣眼中浮現一絲柔和:“你怎麽來了?”
李楹瞥了眼堆積如山的公文:“來催你休息。”
崔珣微怔,李楹掰著指頭算著:“現在是二更天,五更鼓敲響的時候,你就要去朝會了,所以你準備休息多長時間?”
崔珣嘴角微微揚起,他說道:“急著抓金禰,忘了時辰了。”
李楹看著他掩在厚重狐裘中的嶙峋身骨,歎了口氣:“抓金禰要緊,但你的身體也要緊啊。”
“可抓住金禰,也能早日查清你案件的真相。”
李楹想起剛剛在門前時聽到他的陣陣咳嗽,她脫口而出:“若為了我的案子,要損傷你的身體,那我倒希望,你不要查了。”
崔珣愣住,李楹也不由愣住,她一開始找到崔珣,就是希望他能幫她查清真相,讓她不用再做孤魂野鬼,能夠早日投胎轉世,她對此執念甚深,但她剛剛居然說,如果查案的代價是崔珣損耗身體,那她寧願他不要查了?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說出這句話,查清真相,不是她這三十年來最大的願望嗎?什麽時候,這個願望,開始排在第二位了呢?她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置信。
她失神之下,沒再說下去,倒是崔珣率先回過神來:“別說氣話。”他頓了頓,又道:“先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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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鶴香爐中,李楹點燃一小塊調好的安神香,伴隨著嫋嫋青煙,香盈滿室,李楹道:“這是我新調的香,可以讓你晚上睡的好點。”
崔珣頷首,李楹看著他的蒼白到幾近透明的面容,她抿了抿唇,說道:“我方才,就是覺得你應該多照顧一下自己。”
崔珣說道:“我知道。”
李楹目光,移到他放在紫檀案幾上的手背上,他手背也是蒼白到青色血管根根畢現,李楹知道視線再往上,就是被衣衫遮住的累累傷痕,她頓了頓,說道:“突厥的兩年,還有大理寺的一年,讓你身子損害太多,你如果想多活幾年,就要多加調養,不能再這樣廢寢忘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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