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禰清楚記得,當時太昌帝的神情極為痛苦,崔頌清還說:“聖人疼惜自己的女兒,可百姓也疼惜自己的女兒,聖人作為君父,就忍心讓百姓的女兒挨窮受凍,將來在胡人胯/下為奴為婢嗎?”
崔頌清最後跪下叩首道:“突厥可汗老邁,新政推行刻不容緩,再不會有比這更好的契機了。百姓都視聖人為父,望聖人,舍一個骨肉,救千千萬個骨肉。”
太昌帝閉目,兩行清淚滑落,良久,他才緩緩睜開眼睛,艱難說道:“朕……是君父,亦是天下萬萬人之父。”
一句話,便是默認了崔頌清的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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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禰說完之後,崔珣指節已攥到發白,他咬牙問道:“所以,先帝默許後,你與我伯父就合謀,殺了永安公主?”
“先帝當日答應後,便心力交瘁病倒了,他將此事交由崔相公全權處理,並讓我聽從崔相公命令行事,我雖不忿,但先帝敕令,我不敢違背。之後,百騎司就刺探到鄭筠全盤計劃,原來他與表妹王燃犀私定了終身,還買通一個名叫王團兒的宮婢,準備在十月初六晚上,由鄭筠將永安公主約往宮中荷花池,再由王團兒將公主推入池中溺斃,我將此事告知崔相公,崔相公說,先帝如今五內俱焚,並不想謀劃怎麽殺害女兒,所以,不用將鄭筠的計劃稟報給先帝,由我們倆處理便可。”
“那你們是如何處理的?”
“崔相公令我,袖手旁觀,靜待王團兒殺害公主便是,不過,鄭筠這個計劃,處處是紕漏,而且王團兒一個十幾歲的宮婢,有沒有膽子殺人還未知,說不定到時候就臨陣脫逃了,所以崔相公說,我們必要之時,可以幫王團兒一把。”
“你指的幫,莫非是你親自動手,殺了公主?”
“當然沒有。”金禰道:“我又不蠢,我若親自動手殺了公主,先帝必定恨我,我焉有命哉?我找了一個心腹,讓他十月初六晚上盯著公主,等公主到了荷花池,若王團兒沒動手,就讓他動手殺了公主。”
崔珣譏嘲:“你對你這個心腹,倒是挺好的。”
金禰連一點羞慚神色都沒有:“雖然已經牽扯進來了,但還是想把自己擇乾淨一點。”
崔珣已經知曉王團兒的確臨陣脫逃了,他問:“你那心腹,殺了永安公主?”
金禰點頭:“王團兒不敢動手,所以我這心腹就代替她,將永安公主推入水中了,事成之後,我殺了他,當是為公主報仇了。”
崔珣厭惡的看著金禰:“他充其量就是個工具,論罪的話,還輪不到他。”
金禰嗬嗬笑了聲:“是,論罪的話,輪不到他,但論罪,誰排第一,崔少卿,你敢說嗎?”
崔珣牙關漸漸咬緊,金禰又道:“你不敢說,因為沒有那個人的允許,我和崔頌清縱有十萬個膽子,我們也不敢擅自動手!”
他看著崔珣不語模樣,更覺快意,連帶著身上猙獰傷口也不覺得痛了,他笑道:“崔少卿,你現在是不是很後悔?其實,你就算知道是先帝主使又能怎樣呢?太后是先帝的妻子,聖人是先帝的兒子,妻子會揭發丈夫嗎?兒子會揭發父親嗎?更何況,永安公主的死,對所有人都是一件好事,先帝順利推行了新政,太后順利成了皇后,聖人則成了帝後嫡子,毫無異議的繼承了皇位,而大周也煥然一新,寒門有了出人頭地的機會,你看,死了永安公主一個人,造福了千千萬個人,你這時候翻出永安公主的案子,說父不該殺女,你又能威脅到誰呢?呵,你誰也威脅不到。而且你信不信,就算你將此事公布於眾,也得不到什麽好處,這事若放在太后身上,天下人還會罵太后一句毒婦,但放先帝身上,天下人會說先帝為了大義揮淚殺女,不愧為天下人的君父!”
崔珣忽喝道:“你住口!”
他顯少這般動怒,面上已怒到浮現薄薄緋色,金禰一愣,他這才想起自己生死都捏在崔珣手中,於是膽怯噤聲,崔珣怒到胸膛起伏片刻,他才咬牙問道:“你們害死公主後,便將此事全部推給鄭筠?”
金禰聲音已然沒剛才的亢奮了,他垂頭耷腦道:“是,鄭筠也是個軟弱無能之輩,被抓進大理寺後,就一口承認了,先帝明明知道他並非凶手,但還是借此誅滅了鄭家,並廢了鄭皇后,掀起太昌血案,將反對他的世家整治的半死不活,百姓大多同情先帝,認為一個父親為了愛女喪失理智是可以理解的,至於跟鄭筠合謀的王團兒和王燃犀,王團兒不知所蹤了,王燃犀是太原王氏女,而太原王氏是為數不多保持中立的世家,崔相公和她父親密談,告訴了他王燃犀密謀殺害公主的事情,她父親嚇到腿都軟了,非常快就表明支持先帝,於是太原王氏成為第一個支持新政的門閥,作為交換,崔相公答應保住王燃犀和太原王氏,崔相公於是做主,將王燃犀參與之事瞞過先帝,以免太原王氏反戈,王燃犀就這般逃脫了三十年。”
其實,就算沒有瞞過先帝,先帝是會選擇誅滅太原王氏泄憤,還是選擇一個支持自己的世家門閥,金禰覺得,答案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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