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2章 92
此外, 還有左右仆射和六部尚書。
重臣群集,簡直就是一個公審大會。
崔珣垂眸,公堂上還跪著一身重鐐的金禰, 崔珣瞥了他一眼,然後向隆興帝以及太后行了稽首禮,太后喚其起身後, 他便直起身子, 站在跪著的金禰身旁,身穿深緋官服的脊背挺直如修竹。
隆興帝面上有了不悅神色, 裴觀嶽慣會察言觀色,於是斥道:“囚犯來到公堂,為何不跪?”
崔珣不卑不亢說了句:“我尚未定罪,為何要跪?”
裴觀嶽一噎,主審盧淮卻道:“崔珣官職在身, 按照大周律令, 未定罪前, 是沒有跪的道理。”
他說完這句話後,裴觀嶽是又氣又怒,盧裕民則神情肅穆,裴觀嶽心中暗罵了聲,既然盧裕民自己都不管束他的侄兒,他也不再多言。
盧淮對太后和隆興帝拱了拱手,便開始審訊。
他首先問金禰:“金禰, 你指控崔珣殺了郭勤威,可是事實?”
金禰自信滿滿道:“是事實, 隆興十四年,突厥尼都可汗圍困天威軍於落雁嶺, 崔珣彼時為郭勤威近衛,他貪生畏死,於是趁郭勤威不備,用弓弦將他頭顱割下,之後,便提著頭顱去投降尼都可汗了。”
“茲事體大,你有何證據?”
“郭勤威的頭顱,便是證據。”金禰道:“頭顱已經到了長安,只要拿脖頸切痕與崔珣鐵胎弓弓弦對比,便知真假。”
盧淮點頭,正準備讓小吏送上頭顱,本一直沉默的崔珣忽道:“慢著,我有一言,想問金禰。”
眾人都面露驚愕神色,唯獨太后頗有興趣的看著崔珣。
盧淮沉吟片刻,說道:“你問。”
崔珣道:“金禰,我與你有何仇?”
金禰呆了呆,他張口結舌,崔珣於他,並未結仇,事實上,崔珣在突厥自顧不暇,哪裡有本事和他結仇呢?
反而是他,攛掇阿史那兀朵毀崔珣名聲,又數次放出夜梟幫阿史那兀朵抓回崔珣,他於崔珣,才是大仇。
金禰一時之間,張口結舌,崔珣又咄咄逼人問道:“我在突厥兩年,是害過你,還是得罪過你?”
金禰更是說不上來,他是可以捏造謊言,但一個謊言,要用一萬個謊言去找補,何況六部尚書和太后聖人數十雙眼睛齊刷刷盯著他,這些人都是人精中的人精,稍微說錯一句,就能被抓住破綻,所以就算他再怎麽急智,此時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見狀,崔珣冷笑了聲:“既然我未得罪過你,那你到底以何動機,指控我?”
堂上的盧淮也皺起了眉頭,金禰驚惶片刻,但很快他便反應過來,道:“你是天威軍覆沒的罪魁禍首,人人得以誅之,我為何不能指控你?”
崔珣彎起嘴角:“我倒不知,投降突厥二十六年,領兵攻打大周四次的‘突厥左賢王’,居然這般有正義感,還為大周誅起奸佞來了。”
崔珣將突厥左賢王幾個字咬字咬的很重,金禰臉唰的一白,在座的重臣也面露嘲笑神色,金禰換了個理由道:“反正我橫豎都是死,臨死前拉個墊背的,有何不可?”
崔珣嗤道:“左賢王若真這麽甘心受死,又何必在長安東躲西藏?按照左賢王求生的渴望,用我之把柄,要挾我救左賢王,這才符合左賢王的個性,而不是拉我墊背。”
他一字一句,都讓金禰無力反駁,金禰額上不由滲出冷汗,他膽顫抬頭望向崔珣,這位察事廳少卿一身緋紅官袍,灼灼如火,但眼神卻寒峭如冰,他的身影,漸漸和六年前,那個傷痕累累,咬牙熬過無數嚴刑和屈辱的少年重疊在一起,金禰恍然驚覺,原來他從一開始,就看低了這個對手了。
而這個失誤,將會讓他付出極為慘痛的代價。
金禰戰栗間,裴觀嶽已經搶先道:“東拉西扯什麽,還不快呈證據?”
盧淮微微皺了皺眉,但也沒有反駁,他道:“來人,呈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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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木匣打開的那一刻,在場眾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是一個已成白骨的頭顱,形狀恐怖,還帶了一點頸椎骨,眾人想到郭勤威身經百戰,曾一箭射死突厥葉護,在西域諸國威名赫赫,沒想到死後落的個身首異處的下場,頭顱在突厥六年不得歸,真是讓人唏噓不已。
唯獨裴觀嶽盯著白骨,神色平靜。
只有他知道,這根本不是郭勤威的頭顱,只是他尋了個與郭勤威身材相仿的囚犯,用鐵胎弓將其頭顱割下,又令仵作將其做成白骨模樣,放入車隊箱籠之中,這招偷天換日,就是為了置崔珣於死地。
所以他並未感傷,只是眯著眼睛,看著大理寺最有經驗的仵作檢驗,反正仵作他事先也買通了,只等仵作說出早已安排好的話,那崔珣就在劫難逃了。
但是仵作檢驗的時候,臉色卻陡然變了,他望著裴觀嶽方向,連嘴唇都在哆嗦,裴觀嶽心道不好,難道這仵作驗出頭顱主人並非死於六年前,又見到太后和聖人親臨,驚懼之下,想臨陣變卦嗎?
但此時此刻,焉能變卦?
裴觀嶽抬眸,目光森冷,瞪了眼那仵作,仵作一個激靈,也明白裴觀嶽的意思,他戰戰兢兢道:“稟太后,稟聖人,這頭顱,的確是六年前的,頸椎切口,也與崔少卿鐵胎弓弓弦,對比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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