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自己也矯健躍出,飛撲至此, 他驟然收住腳步,渴望激動的目光迅捷掃過分食鋪子。
分食鋪子掌櫃突然見到這陣仗,也是嚇了一跳,況且這些人一看便是身懷絕技不同尋常,他更是惶恐:“你們,你們做什麽?”
寧王緊聲問道:“人呢,她人呢?”
鋪子掌櫃嚇傻了,結結巴巴地道:“誰,誰?”
寧王急切逼問:“王三,剛才不是有人喊王三嗎?王三人呢?”
掌櫃茫然地看向店鋪前挑擔的農人。
挑擔農人嚇得兩股戰戰,結結巴巴:“敢問,敢問貴人找誰?”
寧王眼神凌厲:“王三,你們把王三藏在何處?快說!”
挑擔農人惶恐地攥著自己的擔子,站都站不穩,顫巍巍地道:“小的,小的便是王三,沒藏起來,小的不敢藏起來……”
寧王神情微凝,之後目光銳利地打量著這農人。
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農人,並無任何出奇之處,自然也不可能是她。
一旁暗衛侍衛見此情景,便明白了,寧王所謂的“她在這裡”,其實並不是他尋到了什麽線索,只是聽到了這句“王三”。
場中氣氛一下子微妙起來,眾人臉色都有些難以形容,他們殿下莫不
依譁
是得了失心瘋……
不過大家並不敢說什麽,都只是繃著臉,板正著身姿,默不作聲。
寧王顯然也意識到自己鬧了一個笑話。
不過他並沒有半分尷尬,反而認真打量著那位賣柴農人,看了半晌。
農人本來就很害怕,現在在寧王打量的目光下,更覺後背發冷,腳底生寒,簡直要哭了。
最後終於寧王開口:“你叫王三?”
王三噗通一聲跪下,拖著哭腔道:“是,小的叫王三,小的遵紀守法,小的不曾作奸犯科,小的,小的知錯了,小的錯了,貴人饒命……”
他被嚇到了,嚇得不行了,已經語無倫次起來。
寧王便溫和地安慰道:“你不必害怕,我只是有位故人,恰好和你同名——”
說到這裡,他頓了下。
是,事到如今,他可以坦然而大聲地告訴天下人,她叫王三。
他的王妃不是什麽門閥世家的閨秀,只是尋常人家的王三,她可能是罪人之女,是逃犯之女,是賤民之女。
她必是經歷貧窮,必是出身卑微,所以她為了銀錢可以代嫁,絲毫不顧女子清白。
她不喜歡琴棋書畫詩酒茶,不喜歡高門閨秀所謂的風雅之事。
甚至當自己高談闊論興致盎然時,她在忍受,在敷衍,在躲閃,在想著怎麽欺瞞過自己。
曾經的他會因此惱怒,會因為自己被欺騙而痛苦,可是現在,在他被痛苦的狂風暴雨衝刷後,在被恨懣的烈火焚身後,他已經將自己的一部分割下,剝離,並殺死。
如今活著的,是渴盼王三的那部分,是被打磨去了棱角的那部分,是可以讓自己以任何姿勢來等候王三的那部分。
耳邊傳來忐忑的聲響,寧王收斂了思緒,重新望向這位王三時。
他神情格外寬容仁慈,聲音也前所未有地溫和:“起來吧,你不必如此驚惶。”
賣柴的王三聽聞這話,稍微松了口氣,不過還是給寧王磕了一個頭,這才爬起來。
寧王看他額頭沾了乾草和灰塵,頗為狼狽的樣子,便道:“你是做什麽營生?”
王三連忙道:“小的是農戶,不過農閑之時也會去山中砍柴,曬幹了背來城中賣。”
寧王:“買賣如何,家中日子如何?”
王三恭敬地道:“掙不了幾個錢,不過勉強糊口罷了。”
寧王:“你為何叫王三?”
王三有些拘謹地笑了下,道:“也沒什麽緣由,小人姓王,排行第三,所以叫王三,爹娘不會取名,也懶得取,打小就這麽叫著了。”
寧王頷首,若有所思。
之後他又道:“我那位故人也叫王三,如今我找不到她了,不知道她身在何方。”
王三聽著,自然不懂,他只能胡亂賠笑。
他其實心裡莫名,犯嘀咕,這個世上叫王三的何其多,但凡姓王的排行第三,都可能被喚一聲王三,怎麽這貴人非要和自己說這些?
然而,顯然寧王還想說。
他很需要有個人聽自己提起王三,一個不會為此大驚小怪的人,一個懂得王三是什麽的人。
於是他道:“你這捆柴,我買下了,我再請你喝酒吧。”
王三一聽,不敢置信,驚喜不已,當下感恩戴德。
寧王便請了王三上樓,一時眾侍衛退下,唯留了寧王和王三,兩個人通了姓名,寧王冒姓寧。
王三初來這種酒樓,自是束手束腳,小心翼翼,東張西望的,好一番新鮮。
寧王沉默地看著他局促不安的樣子,腦子卻無法控制地開始胡思亂想。
眼前這王三在昔日的他眼中自然是粗鄙不堪,可他叫王三。
一個叫王三的人,和她有著同樣的姓名的人。
既然叫同樣姓名,那冥冥之中總有些關聯。
她忐忑過嗎,惶恐過嗎,害怕過嗎?
他深吸了口氣,咽下奔湧而出的尖銳痛意,到底是道:“王三兄,其實我說的那位故人,是我發妻。”
王三聽著,驚訝不已:“我以為是位公子,原來是位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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