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喂著烏龜,才知道昨夜明玉川晚來那麽久是去忙什麽了。
“確認是趕出去了?大家都沒出事?”
邱綠總覺得哪裡說不上來的古怪。
以明玉川的性子,真的會就這麽把人們趕出去嗎……?
他最是厭惡他人,尤其是對金雲台的那些奴隸們,他們多吃一口飯都會惹他不高興,待他們宛若牲口。
就這樣輕易的把人們都送出去了?
“是啊。”孟娘低頭擦著桌子,微斂眉目。
她知曉昨夜的經過,怕的縮在小廚房裡一夜都沒睡好,生怕也被拖出去,本以為那些人們注定死路一條,誰知,就那麽簡單,輕易,竟真被送出去了。
孟娘抬頭,忍不住望了眼邱綠。
這少女今日穿了身青綠色的長衫,早起,就連頭髮都沒梳,尚算清秀的一張臉,時時都帶著笑意。
明顯是什麽都不知道。
也根本不知曉,昨夜就因為將她搬出來一次,便救了多少人一條生路。
孟娘擦著桌子,忍不住苦笑,輕歎出一口氣。
第59章
初春夜寒,天又下起冰涼雨。
雨滴夾雜著冰碎子打上破傘,栗奴整個身子都擠進傘裡,他穿著身單薄衣衫,忍不住抱怨起來。
“都怪你,我都說了去楊家尋蕎大人便是了!你定要來這公主府!”栗奴抱著身子,渾身都冷的發顫,“他與我們又不親密,從前對我們也不是鼻子不是眼的,就是看不起我們庶出子,也瞧不上咱們的奴隸生母!”
他說著,又要推尋奴快走。
“栗子再等等,”尋奴道,他些許疲憊,有眉心的青蓮花印映襯,面龐顯得頗為清秀,但在此時此刻,更是凸顯了沒精打采之氣,“我信長兄不是那種人,不然,何至於寄信又寄物件給我們?”
“你也真夠自信,覺得能與他說的上話,但人家心裡怎麽想你那還不一定的,”栗奴冷笑,卻將傘往尋奴身上撇了撇,推著尋奴道,“此刻回楊府才是盡快,你我是蕎大人買的奴隸,若蕎大人知道你我離了金雲台,定要遣人尋你我的。”
“栗子,你聽阿兄說,”尋奴大病初愈,現下又染了風寒,他歎出口氣,“金雲台,那位的身側,你我注定留不住,但楊家也並不是好去處,我知道蕎大人寵你,但那也不過是對待貓兒狗兒般的施舍——”
“我用得你說?!”
栗奴生起氣來,抬胳膊肘甩開他,越想越心覺惱羞成怒。
他如何不會知曉楊蕎對他不過是對待貓兒狗兒般的施舍。
興趣來了給兩塊點心,沒興趣了,便要他一直餓著,想都想不起來。
在金雲台那可怕的地界,在後來他都沒過過那樣的日子。
那綠奴最怕他與尋奴吃不好穿不暖,整日預備著三餐給他們,棉被棉襪綿內襯,還送了暖手爐,與之相比,在楊府的日子栗奴其實才不想回去。
但他更不想在這裡乾等。
“他瞧不上我們的,”栗奴緊咬下唇,“我們又無處可去,回楊府罷——”
話音將落未落。
卻聽公主府門“吱呀”一聲,有奴隨提燈,望見他二人樹下身影,招手要他們過來。
栗奴愣愣。
尋奴渾身緊繃,帶著弟弟一同過去。
公主府一步一景,奢華貴重,但兩兄弟只是望望,便罷了。
他二人雖沒有住過公主府,金雲台這般華美之所,從前未出事時,卻也見慣了繁華奢靡。
在如今被佔領的他國之地,生父也曾是諸侯國國君,尋奴栗奴兩兄弟為女奴所生,在國君眾多的孩子之中,不受寵愛,但日子也過得還算閑適。
公主府的銀衣女奴撐著把雪色油紙傘,停在一戶單獨的院落之前,“此處便是了,銀大人正在裡頭等待您二位。”
栗奴的手緊緊攥住尋奴的胳膊。
“栗子莫怕。”
雖是如此說,尋奴卻也心下緊張,片晌,才牽著弟弟上了台階。
他扣了兩下屋門。
聽裡頭,青年用那熟悉的聲音喚“進”,尋奴才指尖微蜷,帶著栗奴推門進去。
乍盈上來的,是股頗為清雅的淡香。
尋奴牽著栗奴,正低頭準備下跪,便聽對面人道,“天冷,過來烤烤火罷。”
尋奴應聲,抬頭。
宋銀霜如從前一般喜愛穿雪衣。
他對他們淺笑,坐在茶桌前的閑適模樣,好似國土未滅,一切都未曾改變。
還是從前天上月一般的模樣。
宋銀霜給他二人倒茶,衣衫微斂,尋奴望見他手腕上爬滿的罪奴烙印,眼睫微顫,好似被燙到一般,移開了視線。
在從前,承朝由先太后清納蓮把持朝政,傀儡天子明玉川坐鎮皇都之時,尋奴所在的諸侯國連同其他小國國君一同起兵造反。
結局卻是大敗而退,如今的天子順勢坐穩皇位,雖並未對小國百姓趕盡殺絕,卻將他們這些國君殘存子嗣有一個是一個皆貶為戴罪之身的低賤奴籍。
其中,宋銀霜為嫡長子,更是被貶為罪奴,若無陰文帝姬相助,如今恐怕已與父君一般五馬分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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